好!
好!
就这么办!”
那“好”
字连着两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却一声比一声空洞,回荡在这死寂的后堂,像是对他自己灵魂的凄厉嘲弄。
翌日升堂,景象已判若云泥。
昨日还怒冲冠、义薄云天的贾青天,此刻端坐高堂,面容沉静如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悲天悯人的薄雾。
他煞有介事地传唤证人,翻检卷宗,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如同拂过冯渊早已冷却的尸身。
忽然,他手指一顿,出一声悠长而沉痛的叹息,仿佛瞬间洞穿了生死玄机:“唉——呀——呀——!
原来如此!
原来天意早有昭示!
本官昨夜秉烛细查旧档,兼感念上苍好生之德,竟于冥冥之中窥得天机!
那薛蟠薛公子,早已于案次日,惊闻自己失手酿成惨祸,痛悔自责,五内俱焚,竟至突‘暴病’!
天不假年,已然魂归离恨天了!
可见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丝毫不爽啊!”
堂下冯家那形容枯槁的老仆,闻听此言,如遭五雷轰顶,浑浊的老眼瞪得几乎裂开,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一声“冤——”
字尚未冲出口,贾雨村话锋已如春风般陡然一转,温煦得令人心头毛:“然则,上天虽降惩戒,亦有好生之德。
薛家深明大义,感念冯公子无辜殒命,主动提出厚加抚恤!
纹银——五百两!”
他目光示意,早有如狼似虎的差役,将一包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硬生生塞进老仆枯瘦颤抖的怀里。
那冰冷的银锭,隔着粗布衣裳,硌得老人骨头生疼。
“冯家老丈啊,”
贾雨村的声音充满了“慈悲”
,“人死不能复生,徒悲无益。
拿着这银子,回去置办几亩薄田,安度余生吧。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活下去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老仆佝偻着身子,抱着那包冰冷的“烧埋银”
,只觉得怀中不是银子,而是一块刚从冯渊坟头挖出来的、浸透了他家少爷冤魂的寒冰!
悲从中来,却哭不出声;恨意滔天,却半个字也吐不出。
最终,在衙役们震耳欲聋、整齐划一的“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
的赞颂声中,他像个失魂的木偶,被半推半搡地“请”
出了这森严的应天府衙门。
门外残阳如血,泼洒在他佝偻的背影上,仿佛天地都在泣血。
一场血淋淋的人命官司,就在贾府尹“神机妙算洞彻阴阳”
的盖棺定论和薛家“深明大义慷慨解囊”
的“义举”
下,以薛蟠“被暴毙”
、冯渊“被度”
、五百两雪花银“被笑纳”
的荒唐方式,“圆满”
落幕。
其效率之高,手法之“圆融”
,堪称官场“糊涂学”
登峰造极的“典范”
。
案子“圆满”
了结,贾雨村自觉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那份自得如同暖流,熨帖着他因惊惧而冰冷的心肠。
他踌躇满志,立刻铺开薛涛笺,饱蘸浓墨,以最恭谨的笔触,修书两封。
一封致荣国府贾政:“二老爷尊鉴:承蒙府上信重,托付之事,雨村夙夜忧思,不敢稍懈。
幸赖天意垂怜,令亲薛家公子之事,已得万全料理,尘埃落定,府上尽可宽怀。”
另一封则快马加鞭,直送京营节度使王子腾:“舅老爷钧座:惊闻令甥之事,雨村五内如焚,幸天理昭彰,终得拨云见日。
令甥实属无辜牵累,现下安然无恙,前尘已了,万望舅老爷勿以为念,安心颐养。”
字里行间,那邀功请赏、攀附权贵的热切,几乎要穿透纸背,跃然而出。
然而,当目光落回府衙之内,那个献上“护官符”
、献上这“瞒天过海”
毒计的门子,那张精于世故的脸,却成了贾雨村心中一根越扎越深的毒刺,日夜灼痛。
他知道得太多了!
今日能献上这保命的“符”
,焉知他日不会以此作为勒紧自己脖颈的绞索?留此人在侧,无异于枕戈待旦,抱虎而眠!
不过数日,贾雨村便寻了个“莫须有”
的由头——或许是“值更时神情倦怠,有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