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潭的水汽渗入心斋,混着陈年积尘的味道,搅得人心头沉。
吴境的目光从桌案上摊开的户籍册移开,指尖点在最后一行小字上——苏婉清的生辰。
他又取出另一卷泛黄脆的卷宗,那是哑童留在枕下暗格里、字迹分明标注着今日的新旧书信混杂之物。
两相对照,空气仿佛骤然凝结。
“师父?”
苏婉清端着药盏进来,见吴境神色沉凝,目光扫过那两册卷宗,心头莫名一跳。
她刚放下药盏,吴境已沉沉开口:“婉儿,你的生辰,便是哑童的忌日。”
药盏边缘一声轻响,几滴棕褐药汁溅落桌面,瞬间洇开。
苏婉清脸色倏地一白,指尖冰凉:“怎会……”
“不是巧合。”
吴境起身,袖袍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他取过林老遗留的青铜卦盘,盘面中央细密的星辰纹路黯淡无光。
“童尸骨早寒,你方才新生……这一生一死相接之日,必有缘由。
去皇宫。”
皇城深宫的档案库弥漫着旧纸与朽木的沉闷气息,巨大的木架如沉默的卫士,排列幽深。
守库老宦官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珠在吴境出示的玄门令牌下转动了一下,这才颤巍巍地引路。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一排排蒙尘的卷轴,最终在最角落一处布满蛛网的架子上停住,抽出一个黑漆木盒。
“永靖十七年,贵妃苏氏诞女……”
老宦官的声音沙哑,透着岁月磨砺的干涩,“当日天象诡谲,老奴记得清清楚楚。”
盒盖掀开,一股陈腐霉味冲鼻。
卷宗平平无奇,记载着苏婉清出生的时辰、体重、啼哭声是否洪亮等琐碎。
吴境的目光一行行扫过,最终定格在最后不起眼的一行附注:“稳婆李氏,三日后当值,未至,寻之于家中,已…化为石像。”
石像!
苏婉清猛地攥紧了衣袖,呼吸有瞬间停滞。
吴境的手指也停留在那触目惊心的两个字上,指尖下的纸张冰冷异常。
“那稳婆…是何模样?”
吴境声音低沉。
老宦官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努力回忆着:“李氏…为人朴实,在宫中接生多年,手艺稳当。
事后,老奴随内卫去过她家…唉…”
他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就在她自家炕上,盘腿坐着,手里还捏着她常用的银针包呢,整个人…硬邦邦的,灰白色,瞪着两眼,那神情…”
老宦官打了个寒噤,“像是见了什么顶顶可怕的东西,吓得魂儿都没了,就这么僵住了!
仵作掰都掰不动,针扎不进,敲上去梆梆响,跟真石头没两样!”
寒意如细密的针,刺入苏婉清的骨髓。
她下意识地抚上眼眶,鎏金瞳在库房昏暗的光线下隐隐热,幻视般闪过哑童坟茔渗出的黑色心露,以及那虚幻族徽的轮廓。
“李氏可有亲属?”
吴境追问。
“有个儿子,当时在外行商,闻讯赶回,料理后事。
没多久,也意外坠河死了。”
老宦官叹息,“邪门,都说是冲撞了那天晚上的九星连珠……对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李氏那石像,后来不知被谁偷摸搬走了,下落不明。”
九星连珠!
就是这个!
卷宗正文里并未提及的天象异兆。
离开档案库沉重的木门,吴境并未返回心斋。
他取出林老的青铜卦盘,盘面中央的星辰纹路依旧死寂。
他指尖凝聚一缕心境之力,试探性地注入盘中。
嗡!
卦盘中心的星辰纹路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却刺目的红光,随即剧烈震颤起来,盘面边缘那些代表天干地支的古朴符文疯狂闪烁明灭,指针毫无规律地高旋转,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内部正在崩解!
“师父!”
苏婉清惊呼。
吴境猛地收手,卦盘嗡鸣骤停,红光隐没,盘面中央的星辰纹路却多了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
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顺着刚才注入心力的指尖,蛇一般反噬而上,瞬间缠绕住他的左臂!
衣袖之下,那在哑童坟茔和移魂术反噬后留下的黑色锁链纹路骤然灼热亮,隐隐作痛,仿佛有看不见的锁链在血肉深处收紧!
“啊!”
吴境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左臂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