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1968年的青溪,夏天总裹着化不开的湿雾。
凌晨五点,红星公社知青点的土坯房还浸在雾里,院坝晒着的红薯干泛着潮气,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
林晓棠是被院坝里的哨声惊醒的,摸黑抓过叠在床头的蓝布褂子——袖口磨破了边,是上海家里寄来的旧衣服,她缝了块补丁,颜色差着半截,倒也显眼。
“晓棠,快点!
老周说今天要赶半里渠!”
同屋的赵小磊揉着眼睛喊,他的胶鞋摆在门口,鞋帮沾着昨天的泥,硬邦邦的。
晓棠应着,摸出枕头下的窝窝头——是昨晚剩下的,凉得硌牙,她揣进怀里暖着,又把那个磨掉漆的牛皮笔记本塞进褂子内袋,指尖触到里面夹着的草药标本,是上周在田埂上采的蒲公英,干得脆。
走在去东河沟的路上,雾还没散,稻穗上的水珠滴在裤脚,凉得人一激灵。
晓棠的胶鞋陷在泥里,每走一步都“咕叽”
响,像踩着泡的海绵。
赵小磊在旁边抱怨:“这雨再下,麦种都要烂在地里了,还挖什么渠!”
晓棠没接话,眼睛盯着路边的青苔——墙根下的青苔长得厚,绿得暗,她总爱记这些“土里长的东西”
,笔记本里画满了草图,有田埂上的狗尾草,有河边的芦苇,还有上次在陈家村看见的老槐树。
到了东河沟工地,公社书记老周已经举着铁锹站在土坡上,嗓门像敲铜锣:“都加把劲!
秋收前得把水引到田里,不然今年的收成别想了!”
社员们应着,纷纷挥起铁锹。
晓棠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刚挖了两锹,铁锹尖突然磕到硬东西,震得她虎口麻。
“哎!
你慢点!”
旁边的二柱凑过来,他是城郊陈家村的青年,皮肤晒得黝黑,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的小腿。
二柱蹲下来,用手扒开湿泥,一块青灰色的砖露了出来,砖面没花纹,边缘磨得有些圆,砖缝里嵌着点暗红色的土粒,摸起来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
“这砖不对劲啊。”
二柱用铁锹敲了敲,声音闷闷的,不像村里盖房用的红砖那样脆。
他抬头看晓棠,眼里带着好奇:“咱村盖房用的都是黄土烧的红砖,这青的,倒像我奶说的‘墓砖’——老辈人埋在地下的。”
晓棠心里一动,赶紧掏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拉:“东河沟水渠,青灰色砖,无花纹,砖缝有暗红土粒,质硬,凉。”
她怕记漏了,又蹲下来,仔细看砖的大小,比现在的砖略小些,表面有细细的纹路,像是手工压出来的。
趁没人注意,她悄悄掰下一小块碎砖,塞进笔记本里——碎砖上的土味很特别,不像田里的黑土那样腥,带着点说不出的涩气,像没泡开的草药。
雾慢慢散了,太阳透过云层照下来,砖面上的泥渐渐干了,露出青灰色的本色。
二柱还在琢磨这砖的来历,晓棠却盯着笔记本里的碎砖,心里犯嘀咕:这砖埋在这儿多久了?底下还会有别的东西吗?
第二幕
二柱说“墓砖”
的话像长了脚,没到中午就传遍了工地。
有社员放下铁锹,跑到晓棠挖砖的地方看新鲜,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会不会是老地主的墓啊?”
“说不定里面有金银呢!”
还有人说“别挖了,动了古墓会招灾”
,吵得老周皱起了眉头。
快到午饭时,陈家村的王婆婆拄着拐杖来了,她是二柱的奶奶,头全白了,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的蓝布衫洗得白。
王婆婆走到青砖旁,蹲下来摸了摸,嘴里念念有词:“动不得土,动不得啊……这是‘阴砖’,埋在地下几百年,沾了‘土气’,挖出来要招麻烦的。”
老周赶紧走过去,扶着王婆婆:“大娘,您别多想,就是块旧砖,说不定是以前盖房剩下的。”
王婆婆摇摇头,固执地说:“我年轻时见过老墓,就用这种砖,挖开后村里就闹病,后来把砖埋回去才好的。”
她说着,就要拉着二柱走,二柱不愿意:“奶,就是块砖,哪有那么邪乎?”
晓棠站在旁边,把“土气”
“闹病”
这两个词记在笔记本上,心里更疑惑了。
她想问王婆婆更多,可老周已经把王婆婆劝走了,还对着社员们喊:“都别瞎琢磨了!
先挖渠,等下午让县里来人看看,到底是什么砖!”
下午两点多,远处传来自行车的“叮铃”
声,两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骑着永久牌自行车过来,车后座绑着帆布包,裤脚沾了不少泥。
走在前面的人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看见老周就问:“同志,是你们这儿现旧砖了吗?我们是省博物馆文物队的,我叫苏明,他是小郑。”
老周赶紧领着他们去看青砖,苏明蹲下来,从帆布包里掏出软毛刷,小心翼翼地扫掉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