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碍?”
林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对。”
石磊推了推眼镜,常年办案形成的逻辑习惯让他开始不自觉地分析起来,“纪委办案,讲的是证据。
但很多原始证据,比如卷宗、笔录、物证,都保管在其他单位。
我们去调阅,需要协查函。
对方配不配合,什么时候配合,配合到什么程度,这里面的空间就太大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就拿公安系统来说,他们是办案单位。
任何一个刑事案件,他们都可以用‘案件正在侦办’、‘涉及机密信息’、‘影响后续抓捕’等理由,合法合规地拒绝我们的协查请求。
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不是一句空话。
三年前,我们查一个区国土局的案子,关键证据链指向了一个涉黑团伙,案子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我们了七次协查函,想调阅审讯笔录,对方每一次的回复都是‘正在补充侦查’。
拖了半年,等我们拿到笔录的时候,关键的几页‘丢失’了,犯罪嫌疑人也因为‘证据不足’被取保候审,早跑没影了。”
石磊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林渊能听出那平淡之下,压抑着怎样的无奈与愤怒。
林渊点了点头,这和他预想中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赵凤年和曹坤,手里握着最强大的“程序”
武器,可以轻易地将一切外部调查,都挡在门外。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林渊追问,“比如,向市委汇报,让主要领导出面协调?”
石磊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自嘲的笑容:“林书记,官场上,除了黑白,更多的是灰色。
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讲究的是‘团结’和‘大局’。
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举报,去得罪一个强势的‘兄弟单位’的一把手,您觉得,会有领导愿意这么做吗?”
他抬眼看了一眼林渊,又迅低下头:“除非,您手上握着对方绝对无法辩驳的铁证,一出手就能把他按死。
否则,任何试探性的调查,最后都会变成一场笑话,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铁证……”
林渊轻轻敲击着扶手,这又回到了那个死循环。
没有调查权,就拿不到铁证;没有铁证,就启动不了调查权。
这就是赵凤年能够高枕无忧的根本原因。
他用“功绩金光”
做外衣,用“程序壁垒”
做城墙,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外人无法攻破的堡垒。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老旧的日光灯,着轻微的嗡嗡声。
良久,林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石磊的肩膀:“多谢你,石科长,跟我说这些。
我明白了。”
石磊看着林渊伸过来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也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吧,身体是办案的本钱。”
林渊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石磊站在原地,看着林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这位年轻的副书记,半夜三更跑到自己这里,问了这么一个敏感而深刻的问题,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起了三年前那个无功而返的国土局案子,想起了自己因为坚持要查下去,被当时的主管领导当众呵斥“不懂大局”
,然后就被调离了核心办案岗位。
这些年,他见过太多满怀热血的年轻人,最终要么被磨平棱角,要么被撞得头破血流。
这位林书记,会是下一个吗?
石磊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那份改了七八遍的调查报告,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而另一边,林渊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脚步却比来时坚定得多。
与石磊的这番谈话,让他彻底看清了眼前的困局,也让他下定了决心。
石磊说得对,没有铁证,一切都是空谈。
但铁证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必须主动去“碰”
,去“撞”
,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在那堵密不透风的“程序壁垒”
上,撞开一道裂缝。
他不能直接去查赵凤年,也不能直接去碰曹坤。
但他可以从那个最不起眼,却又与一切都有关联的点开始。
邓毅的妻子,那起被定性为“意外”
的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