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重复了一句,语气低沉下来。
他沉默地吸着烟,那支细长的日本烟已经快要燃尽,微弱的红光在昏暗的壕沟里明明灭灭。
远处,又一声沉闷的爆炸传来,脚下的地面传来轻微的震颤,壕壁的泥土簌簌落下。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狰狞的壕壁边缘,望向那片被彻底“清理”
过的、如同月球表面的焦土。
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是刚才谈论技术时的冷静,而是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阴影,一种经历过炼狱才能淬炼出的疲惫和沉重。
“你刚才说,我挺爱笑?”
黑狐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
他没等骇爪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嘴角习惯性地想往上扯,但那笑容却僵硬而苦涩,最终凝固成一个难看的弧度。
“在北马其顿……在科查尼山口后面那些该死的、永远修不完的要塞防线里……我们像鼹鼠一样缩在山洞里,缩在混凝土工事里。
外面,哈夫克的主力部队,像潮水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永无止境地涌上来。
轰炸,冲锋,再轰炸,再冲锋……”
他夹着烟头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烟灰无声地飘落。
“那时,整个gti的地盘,在地中海这一圈,”
黑狐用另一只手在沾满泥泞的膝盖上划拉着,仿佛在描绘一幅绝望的地图,“只剩下希腊和塞浦路斯两块飞地,还有北非阿萨拉西海岸那一小条狭窄的走廊,像随时会被掐断的咽喉。
每一天,指挥部的战情通报都在强调,希腊防线一旦崩溃……”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干涩,“整个南欧,gti将再无立锥之地。
压力?”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那不是压力,那是脖子上一天天勒紧的绞索,是眼睁睁看着脚下立足的冰面在不断碎裂,却无处可逃的窒息感。”
他深深吸了一口即将燃尽的香烟,微弱的火光猛地亮了一下,映亮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后怕。
“你不知道,那时在坑道里,看着身边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失,听着外面炮弹落下的声音,计算着下一次冲锋会在几分钟后到来……除了死死扣住冰冷的枪,除了对着通讯频道嘶吼坐标,还能做什么?”
他抬起眼,看向骇爪,眼神锐利如刀,“笑?对,是得笑。
咬着牙笑,神经质地笑,对着战友惨白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因为不笑,绷紧的那根弦,下一秒就会彻底断掉。
笑是唯一能证明你还活着,还没被那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吞噬的东西。
哪怕那笑容是假的,是硬的,也得挂在脸上!”
黑狐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沉重,砸在战壕凝滞的空气里。
骇爪静静地听着,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她能想象那幅景象:
幽暗潮湿、弥漫着血腥和汗臭的坑道,震耳欲聋的炮声,通讯频道里绝望的呼喊,还有一张张在摇曳应急灯光下写满疲惫和恐惧的脸,强撑着僵硬的笑容互相打气。
那是精神被推向极限后,仅存的本能反应。
“现在……”
黑狐话锋一转,语气里那股沉重的压抑感似乎随着话语的倾吐,稍稍松动了一些。
他将烧到过滤嘴的烟蒂,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捻灭,那点微弱的红光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细细的青烟。
他随手将烟蒂塞进腿侧的一个收纳袋里——
战场上,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是致命的。
“北非的阿萨拉和埃及,已经被我们彻底拿下了,后路无忧。
中东那头,以色列还在死扛,但困兽犹斗,翻不起大浪了。
巴尔干这边……”
他指了指战壕外面那片狼藉的焦土,“虽然还是一团乱麻,但至少,像北马其顿那种喘不过气、随时会被压垮的绝望感,暂时没有了。
战线在一点点向前啃,哪怕慢得像蜗牛,也总比被压着打、一步步后退要好。”
他长长地、缓缓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又迅消散。
脸上那种强行扯出的、苦涩僵硬的笑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自然、更松弛,却也带着深深倦怠的神情。
“所以……”
他抬手,用沾着泥灰的手背,随意地蹭了蹭眼镜片上的水汽,镜片后的眼睛看向骇爪,里面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能笑的时候,就多笑笑吧,骇爪少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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