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像只受惊的老鼠,悄无声息地、飞快地向后退去,身影迅没入一堆高大的空木箱后面,消失不见了。
安妮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他的消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丝,但更大的压力立刻转移到了眼前的稽查队员身上。
她必须演好“法蒂玛·汗”
,一个胆小怕事、长途跋涉回家、被眼前阵势吓坏了的普通巴基斯坦女孩。
横肉脸稽查队员粗暴地翻看着护照,又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塑料手提箱:
“打开!”
安妮顺从地蹲下身,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摸索着打开手提箱的廉价塑料搭扣。
里面是几件折叠整齐但质地粗糙的女士衣物,几件劣质的陶瓷小骆驼纪念品,一小包廉价的椰枣,还有几本封面花哨的言情小说——
这些都是她在里斯本港口临时购买的伪装道具。
稽查队员皱着眉,用枪管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箱子里的东西,显然没现什么违禁品。
他哼了一声,把护照像丢垃圾一样扔回给安妮,对旁边的同伴嘟囔了一句:
“穷鬼巴基斯坦佬。”
然后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
别在码头鬼鬼祟祟的!”
安妮如蒙大赦,赶紧捡起护照,手忙脚乱地把箱子里的东西胡乱塞回去,合上搭扣,抱着箱子,低着头,几乎是踉跄着从两个稽查队员身边快步走过,朝着辅路出口的方向奔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冰冷审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拐出辅路,重新汇入港口大道汹涌的人潮之中。
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她的内衫,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那个神秘消失的让-皮埃尔,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她的神经。
他是谁?
是冲着她来的吗?
还是码头区一个恰巧撞上来的、贪婪又狡猾的混混?
没有时间细想。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压下翻腾的心绪,抱着她的箱子,低着头,像一个真正疲惫而惶恐的归家女孩,朝着“沙漠之舟”
咖啡馆的方向,艰难地挤入阿尔及尔港灼热喧嚣的人流漩涡。
很快,她就来到了亚洲。
卡拉奇机场的混乱与阿尔及尔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浓重的焦虑和战争的紧张气息。
巨大的电子屏上,航班信息大片大片的鲜红“取消”
或“延误”
,广播里播报着空袭警报演习通知和安全提示,声音尖锐刺耳。
大厅里挤满了神色惶惑的旅客,拖家带口,行李堆积如山。
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士兵巡逻,他们穿着土黄色作战服,臂章是gti的鹰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人群,尤其是那些南亚面孔的男性。
安检口排着蜿蜒曲折的长队,气氛压抑。
安妮裹在一条深褐色的、边缘有些磨损的宽大头巾里,只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她穿着一身洗得白的靛蓝色沙丽克米兹,外面套着一件同样陈旧的深灰色开衫,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手里拎着一个装着简单食物的廉价塑料袋。
她看上去和周围无数因战争而奔波、疲惫不堪的巴基斯坦平民妇女没有任何区别。
她低着头,避开士兵的视线,随着人流缓慢地挪动着。
从阿尔及尔出时,那个接应她的、沉默寡言的gti联络员只给了她一张飞往卡拉奇的经济舱机票和一句简短的嘱咐:
“落地后,尽快离开机场区域。
去白沙瓦,走陆路更安全。”
机票是辗转弄到的,航班在红海上空还遭遇了强烈气流,差点备降。
此刻站在卡拉奇的土地上,安妮心中没有一丝抵达目的地的轻松,只有更深沉的警惕和一种走向未知前线的沉重。
白沙瓦,那个前任“乌尔皮娅”
殒命的地方,那个哈夫克杀手出没的边境城市,就在北方,在陆路的尽头。
她随着人流,像沙丁鱼一样被塞进一辆开往卡拉奇长途汽车总站的破旧机场大巴。
车厢里挤满了人,充斥着汗味、廉价香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闷热得如同蒸笼。
大巴在混乱的城市交通中艰难穿行,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低矮拥挤的房屋、残破的广告牌,以及随处可见的战争痕迹——
被炸毁后尚未清理的楼房废墟,墙上刷着巨大的征兵或防空袭宣传标语,偶尔能看到涂装着gti鹰徽的装甲车在街头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