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咔嗒!”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带着引擎内部机件沉闷的抵抗。
汗水悄然沁出额角。
到第七下时,仿佛沉睡的远古凶灵被骤然惊醒,引擎猛地出一声低沉而雄浑的咆哮!
车身随之剧烈一颤,排气管喷出淡淡的青烟,那声音持续着,在狭小的车库内隆隆回荡,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凤九皇坐回驾驶座,关上车门,世界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喧嚣。
他调整后视镜的角度。
镜中,映出自己略显苍白而疲惫的容颜,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沉郁。
镜子的边缘,还框进了车库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皇舆全览图》,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曾经的天朝上国,如今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遥远而模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
左脚沉稳地踩下离合器踏板,右手将排挡杆推入一档位置,出清脆的金属咬合声。
最后,松开手刹。
这些动作,他已独自在这寂静的车库中练习了无数次,熟稔于心。
然而今日,每一个动作都格外沉重,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谨慎与决然。
沉重的车库大门被仆人缓缓推开。
刺目的晨光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入,瞬间填满了幽暗的空间。
凤九皇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手挡了一下。
待到适应了光线,他轻点油门。
车身立刻传来一阵低沉的、充满力量的颤动,仿佛一匹久困厩中的神骏,感受到了旷野的呼唤,正不安地刨动着蹄铁。
他缓缓驶出大门,车轮碾过青石板铺就的甬道。
下意识地,他瞥了一眼后视镜——晨雾缭绕中,那座承载了凤家数代荣光与记忆的祖宅轮廓,正一寸寸地模糊、淡去,最终彻底隐没于氤氲雾气之后,如同一个褪色的旧梦。
街道已然苏醒。
黄包车夫拉着客人小跑着,吆喝声、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鲜活气息。
一辆堆满新鲜菜蔬的独轮车歪歪扭扭地横穿过来,凤九皇轻转方向盘,车身灵巧地避让开。
车轮碾过昨夜积下的雨水洼,泥水飞溅而起,惊得路旁几只啄食的麻雀仓皇飞起,消失在鳞次栉比的灰瓦屋顶间。
目光掠过街角,一家新开的西式咖啡馆闯入眼帘。
明亮的玻璃橱窗上,贴着醒目的标语。
穿着洋装或改良旗袍的男女在里头啜饮着深色的液体,谈笑风生,与门外推着独轮车的老农、挑着担子的货郎,构成一幅奇异而割裂的街景。
车行至一个十字街口,前方喧声鼎沸。
一支游行队伍正浩浩荡荡地迎面而来。
多是些穿着学生装或新式短褂的青年,手中挥舞着象征五族共和的五色旗,脸上洋溢着近乎亢奋的朝气与热忱。
口号声浪,声震屋瓦。
凤九皇放缓了车,静静停在路边,隔着车窗玻璃望着。
那些年轻的面孔上,有着他不曾有过的、也永远无法再拥有的纯粹与无畏。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握住了那枚冰冷的翡翠怀表。
指尖传来的寒意,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将他从这短暂的恍惚中拽回现实。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无论个人悲喜,终究裹挟其中。
驶出喧嚣的城区,道路豁然开朗。
两侧是连绵的田野,初夏的秧苗泛着青翠的光泽。
凤九皇踩下油门,引擎的轰鸣声陡然变得高亢而顺畅。
车身如离弦之箭般向前蹿出。
风,强劲地从敞开的车窗外灌入,带着泥土与植物的清新气息,吹乱了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也将公文包上沾染的薄薄一层浮尘尽数拂去。
他瞥了一眼仪表盘,度指针正稳稳地向上攀升,指向一个令人心跳加的刻度。
度带来一种奇异的掌控感,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车行至一片茂密的竹林旁,青翠的竹影飞掠过车窗。
凤九皇心头蓦然一动,想起一事。
他腾出一只手,打开了副驾驶座前的储物格(手套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未曾拆启的信函。
信封素白,没有任何多余的花饰,只写着“九皇先生亲启”
,落款处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签名——孙文。
这是孙先生托心腹辗转送至他手中的。
他盯着那信封,指尖在边缘摩挲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挣扎与犹疑。
最终,他还是轻轻一叹,将那封信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时机未到,或是……心绪未平?他自己也说不清。
日头渐高,明晃晃地悬在当空,炙烤着路面。
沥青在高温下变得有些粘软,蒸腾起氤氲的热浪。
凤九皇感到一丝燥热,旋下了两侧的车窗。
清凉的风卷着田野的气息,瞬间涌入车厢,带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