级公寓的家时,她的养父母——一对同样从事音乐教育的温和夫妇——正在客厅里欣赏新到的黑胶唱片。
德彪西的《月光》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怜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怜子回来啦,”
秋庭夫人微笑着关小音量,“和朋友们玩得开心吗?”
怜子点点头,走到钢琴边,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轻拂过琴键,然后转身,用她那种陈述事实般的口吻说。
“我们决定,暑假进行第一次集体活动,去山林野外露营。”
“露营?”
秋庭先生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他想象着女儿置身于充满不和谐音的大自然中。
“怜子,你知道野外环境复杂,声音嘈杂,而且可能会影响你的练习计划。”
怜子早已准备好说辞,她逻辑清晰地说,“我认为适当的户外活动有助于感官的全面体验。”
“山林中的自然声音,如风声、水流、虫鸣,可以作为极佳的音源采样,丰富我对声音的理解。”
“此外,这次活动是集体行动,有助于社交能力的培养,这也是您和母亲一直期望的。
至于练习,”
她顿了顿,“我会带上音叉和基础的视唱练耳资料,确保每日的基本练习不中断。
地点不远,有随行安保,安全无虞。”
秋庭夫妇听着女儿条理分明、几乎无懈可击的陈述,相视无奈一笑。
他们知道女儿决定的事情,通常都有其深刻的理由和周全的计划。
“好吧,既然怜子你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全,”
秋庭夫人妥协道,“我们同意。”
“但一定要确保每天的基础练习,并且注意安全,随时保持联系。”
“谢谢父亲,母亲。”
怜子微微鞠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达成目标的轻松。
她已经开始在脑海中规划露营期间的声音采集清单了。
而此时的三郎独自一人走在回往海港区那条越来越昏暗、狭窄的街道上。
与伙伴们分别时的兴奋逐渐被现实的沉重所取代。
露营需要帐篷、睡袋、防潮垫……还需要食物和水这些都需要钱,而他家,最缺的就是钱。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混合着鱼腥、霉味和廉价煤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奶奶依旧坐在那盏昏黄的油灯下,就着微弱的光线缝补渔网,听到门响,抬起头,露出慈祥而疲惫的笑容。
“三郎回来啦?饿了吧?锅里还有粥和一点咸鱼。”
“奶奶,我回来了。”
三郎低低地应了一声,放下破旧的书包,走到水盆边默默洗手。
奶奶敏锐地察觉到孙子的情绪不高,轻声问道,“怎么了?和朋友们吵架了?”
“没有。”
三郎摇摇头,犹豫了很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奶奶我们我们几个同学商量放假想去去附近的山林里露营。”
他说完,立刻低下头,不敢看奶奶的眼睛,仿佛做错了什么事。
奶奶缝补渔网的手停了下来。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三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家里连给他买双新鞋都要攒很久的钱,怎么可能负担得起露营的装备和费用?
良久,奶奶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生活的艰辛和无奈。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走到角落一个老旧的红木箱子前,颤巍巍地打开,从最底层摸索出一个用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她走回三郎身边,将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但叠放整齐的日元纸币,和一些零散的硬币。
“三郎啊,”
奶奶的声音沙哑而温柔,“奶奶知道,你从小就懂事,从来没主动要过什么。”
“这次能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是好事。”
她将那些钱塞进三郎手里,那双手粗糙得像树皮,却带着温暖的体温。
“这点钱,你拿着,看看能不能置办点需要的东西不够的话,奶奶再想想办法。”
三郎看着手里那叠沉甸甸的、带着奶奶体温和汗水的钱,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他知道,这是奶奶省吃俭用,不知道攒了多久,准备用来应付家里急用或者给他交下学期杂费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