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夕阳镀上一层暖色,缝隙里钻出的青苔泛着茸茸的绿意。
蝉鸣声忽远忽近,像被揉碎的金箔撒在暮色里。
李凌虚的衣袂扫过路旁低垂的柳枝,惊起几点细碎的飞絮,在他经过时盘旋如一场微型的雪。
河湾处忽然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
老柳树的枝干虬结如龙,树皮皲裂的纹路里沉淀着岁月的痕迹。
石桌上的棋盘边缘已经磨出温润的包浆,黑子红子如同凝固的玛瑙与珊瑚,在暮色中依然清晰可辨。
黑子老人执子的手指关节粗大,指腹布满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
他落子时腕部有个微妙的停顿,像是书法家在宣纸上顿笔蓄势。
红子老人则相反,指尖修长灵活,每颗棋子落下都带着行云流水的韵律,仿佛在弹奏无形的琴弦。
当李凌虚的目光落在天元位置那枚悬而未落的黑子上时,黑子老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个足以扭转乾坤的关键点,却见年轻人只是静静站着,衣角被晚风吹得轻轻飘动。
小友眼中老人刚开口就被红子老人打断。
观棋不语真君子?红子老人捋着山羊须笑道,眼角皱纹里盛满狡黠,可这盘棋早就在等有缘人落子了。
黑子老人突然将手中黑子拍在棋盘边缘,震得几颗散子跳了起来。
他击掌赞叹,金鸡独立既守且攻,倒是深得棋道精髓。
李凌虚这才现,看似随意的一子竟同时照应着三处要害,将原本支离破碎的黑子阵型瞬间连成一体。
暮色渐浓时,红子老人忽然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
老朽与老友对弈半日,正愁无人分食。
他掰开糕点递来,指缝间漏下细碎的金桂花瓣。
李凌虚接过时触到老人掌心的老茧,那些纵横交错的纹路里,仿佛藏着半世纪的风霜。
当黑子老人突然拂乱棋局时,几颗滚落的棋子撞在石桌上,出清越的声响。
红子老人不慌不忙地重新摆子,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整理自己的书斋。
你看这棋枰他指着重新排列的阵势,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局势,现在倒像是春日里刚抽芽的柳枝。
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河面时,柳枝的影子恰好投在棋盘上,形成天然的阴阳鱼图案。
李凌虚向两位老人作揖告辞,转身时听见黑子老人低声吟道:黑白谁能用入玄,千回生死体方圆
墨龙见到主人归来,高兴得前蹄扬起又落下。
李凌虚翻身上马时,现袖袋里不知何时多了枚刻着八卦纹的铜钱——正是方才观棋时,红子老人假装咳嗽时悄悄放入的。
暮色中,他的身影与马匹融为一体,唯有飘落的柳絮还在原地盘旋,渐渐隐入越来越深的夜色里。
夜色如墨,星辰寥落。
李凌虚骑着墨龙缓步归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出清脆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客栈门前的红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映在斑驳的砖墙上,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公子可算回来了!
小二正忙着帮一位胖商人搬运行李,抬头看见李凌虚的身影,眼睛顿时一亮,连忙小跑着迎上前,王掌柜一直在柜台后转悠,就等着您呢!
李凌虚微微颔,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墨龙的鬃毛上。
黑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鼻尖喷出温热的气息,似是在诉说思念。
他轻抚马颈,指尖感受到有力的脉搏跳动:你在此等候,莫要乱跑。
墨龙低嘶一声,乖乖伏在客栈门前,漆黑的马鬃在灯笼映照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唯有那双琥珀色的兽瞳始终追随着主人的身影。
踏入大堂的刹那,热闹的交谈声便扑面而来。
李凌虚目光微扫,只见王掌柜正站在柜台后,手里捏着一块油渍斑斑的抹布,脸上堆满兴奋的红光。
圆桌旁围坐着几位客人,其中一人身着青色绸缎长衫,腰间挂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佩,正压低声音道:朝廷要举办炒茶大赛了!
炒茶大赛?另一位身材魁梧的商人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可是那位钦差大人提议的?
青衫商人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凑近时衣袖带起一阵淡淡的沉香味:可不是嘛!
听说这次大赛规模不小,连京城里的天香阁茶师都要来。
他忽然压低声音,手指在桌面画着圈,最妙的是头名能得匾额,还有整整一千两赏银!
一千两?魁梧商人瞪圆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的玉佩穗子,那够买下城东的绸缎庄了!
李凌虚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忽然一凝。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出细微的声,目光掠过众人激动的面庞。
虽不精于茶道,但他红尘炼心便是从市井喧嚣中嗅出风云变幻的气息。
公子!
王掌柜不知何时已凑到近前,脸上堆满谄笑,小的刚打听清楚,大赛就在城东醉仙楼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