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祭台广场,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不,或许应该说是两个人,和一个“非人”
。
玄天宫的人一走,那股笼罩全场的肃杀之气似乎也随之消散。
风又开始流动,吹起地上的尘土,也吹动了魔主宽大的黑袍。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沈清辞。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随意的瞥过,而是带上了一种专注的、探究的意味。
他缓步上前。
他的脚步很轻,黑色的长靴踩在碎石上,悄然无声,仿佛踏在虚空之中。
每靠近一步,沈清辞都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又沉重了一分。
那不是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如同山岳临近,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屏住呼吸。
沈清辞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收紧。
他体内的灵力正在飞运转,试图修复肩上的伤口,同时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他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他很清楚,自己绝不能退。
魔主在离沈清辞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对于修士而言,近得有些危险。
他没有看沈清辞的脸,也没有看他手中的剑,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清辞的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沈清辞整个人所散出的那股“气息”
上。
很奇怪的感觉。
魔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身为万魔之主,他对世间所有负面的、阴暗的气息都极为敏感。
杀戮、怨恨、贪婪、恐惧……这些都是他力量的源泉,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可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什么都没有。
干净。
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初冬的第一场雪,像雨后山巅的青松,像一块未经雕琢的暖玉。
他的灵力平和中正,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种气息,是他这种存在天生就应该厌恶、排斥的。
然而……
不知为何,这股干净的气息,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厌恶,反而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像在某个被遗忘的、遥远的梦境里,曾经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清冽,干净,带着一点点暖意。
这念头一生出来,便被他自己立刻掐灭了。
荒谬。
本尊的记忆里,从没有什么干净的东西。
他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沈清辞受伤的左肩。
那里的血已经浸透了衣衫,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淌。
伤口周围,萦绕着一丝极为淡薄的、属于玄天宫那人的剑气,正在阻碍着伤口的愈合。
“你,是为了保护它,才受的伤?”
魔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他口中的那个“它”
,指代不明。
沈清辞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身体微微侧过一个角度,用一种更周全的姿态,将自己身后那片空无一人的地方,护得更严实了些。
这是一个无声的回答,态度却无比明确。
魔主的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色。
他活了漫长的岁月,见过无数生灵。
见过为利益背叛的,见过为恐惧屈膝的,见过为力量疯狂的。
像眼前这样,明知实力悬殊,却依旧选择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守护一个……嗯,一个刚刚还差点要了他性命的“魔物”
的人,倒是第一次见。
是愚蠢?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视线,越过沈清-辞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后的那尊高大的九尾狐祭台。
祭台冰冷,石壁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不知是青丘狐族的,还是方才那些玄天宫弟子的。
对了,狐狸。
魔主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悬崖边第一次出现时,他似乎就在自己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狐狸毛的味道。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这一次,落在了沈清辞的脚边。
那里,因为方才的打斗,衣袍翻飞,露出了一小截毛茸茸的、雪白的……尾巴尖?
不,不是尾巴。
是一件狐裘披风的下摆。
那披风似乎是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魔主的眼神,在那一小撮柔软洁白的狐毛上,停留了足足三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