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第一次注意到那个老人是在初秋的黄昏。
作为自由插画师,他习惯每天傍晚到人民公园散步,寻找创作灵感。
那天他正坐在长椅上梳描梧桐树,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提着水桶,颤巍巍地给花坛浇水。
老人的动作很慢,但异常专注,仿佛手中不是普通的水壶,而是什么珍贵的圣器。
奇怪的是,公园明明有自动喷灌系统。
“老人家,公园有专人浇花的,不用您辛苦。”
陈阳好心提醒。
老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异常温和的脸:“习惯了,五十多年,改不掉喽。”
陈阳这才注意到老人的装扮——洗得白的中山装,解放鞋,一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打扮。
他以为只是个怀旧的老人家,没太在意。
直到三天后的深夜。
那晚陈阳赶稿到凌晨一点,头疼欲裂,决定去公园透透气。
午夜的人民公园寂静无人,只有路灯在薄雾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他沿着熟悉的小径漫步,却在玫瑰园附近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白天的那个老人正蹲在花坛边,徒手清理杂草。
更诡异的是,他身边放着的那盏煤油灯,出的竟是温暖的橘色光芒。
现代公园怎么还有人用煤油灯?陈阳悄悄躲在一棵大树后观察。
老人的动作依然缓慢,但极其细致。
他不仅拔除杂草,还会轻轻抚摸每一株玫瑰,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孩子。
偶尔有夜鸟飞过,老人会抬起头,露出慈祥的微笑。
“小调皮,这么晚还不睡。”
他对着鸟儿轻声说,仿佛它们能听懂。
陈阳看得入神,不小心踩断了脚下的枯枝。
“咔嚓”
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老人缓缓转身,煤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出奇地平静:“年轻人,这么晚还不休息?”
陈阳尴尬地从树后走出:“赶稿太累,出来走走。
您这是”
“整理花园。”
老人拍拍手上的泥土,“白天人多,吵得慌。
夜里安静,花儿们喜欢。”
陈阳走近些,惊讶地现老人在黑暗中居然能准确分辨花草和杂草,手法专业得像一辈子都在侍弄这些植物。
“您以前是公园的园丁?”
老人点点头,眼神飘向远方:“五三年建园我就在了,直到零三年啊,直到退休。”
陈阳心里算了一下,如果老人1953年就在公园工作,那现在至少八十多岁了。
可看他精神矍铄的样子,实在不像这个年纪的老人。
那晚陈阳帮老人收拾工具,陪他走到公园西门。
分别时,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自己晒的菊花,泡水喝,对眼睛好。
你们画画的,最费眼睛。”
陈阳接过纸包,触手冰凉。
回家后打开,里面的干菊花香气扑鼻,泡出来的茶汤清澈金黄,是他喝过最清香的菊花茶。
从那天起,陈阳经常在深夜去公园找老人聊天。
他知道了老人姓顾,大家都叫他顾师傅。
顾师傅对公园的每一株植物都如数家珍,知道哪棵梧桐是建园时种下的,哪片芍药是某位市长亲手栽的,哪株樱花是外国友城赠送的。
“这株山茶啊,”
顾师傅抚摸着一棵老树的树干,“是八一年大雪,我用自己的棉被裹了三天三夜才救活的。
老伴儿为这事跟我吵了好几天,说我对花比对她还上心。”
陈阳笑了:“那后来呢?”
“后来啊,”
顾师傅眼神温柔,“她每天给我送热汤,怕我冻着。
她说啊,能这么爱花的人,心一定是软的。”
通过顾师傅的讲述,陈阳看到了这个公园六十多年的变迁:从最初的苗圃到如今的市民公园,从荒芜到繁花似锦,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这位老园丁的心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陈阳开始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顾师傅从不离开公园范围,他的工具间是公园角落里一个破旧的小木屋,但陈阳从未看见他真正走进去过。
而且无论多晚,顾师傅总是那身打扮,仿佛从来没有换过衣服。
最奇怪的是,有一次陈阳特意在白天去公园,想看看顾师傅白天的工作状态,却怎么也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