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的社科阅览区,下午四点五十分。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飘浮着旧纸张、油墨以及阳光烘烤灰尘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书架像沉默的巨人,整齐地矗立着,投下深邃的阴影。
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远处管理员推着还书车经过时轮子与地面的轻微摩擦声,点缀着这片宁静。
林薇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理论着作,手边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她是历史系的研究生,正在为毕业论文搜集资料。
时间在她沉浸于故纸堆时悄然流逝,直到——
“各位读者请注意,本馆将于十分钟后闭馆,请您整理好随身物品,有序离开。
谢谢合作。”
广播里传来熟悉的女声,字正腔圆,语调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例行公事感。
林薇从书海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胀的太阳穴。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泛灰。
她叹了口气,有些恋恋不舍。
今天查到的资料很有价值,思路正顺畅。
她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将摊开的书籍一本本合上,检查笔记,把笔和荧光笔放回笔袋。
周围的读者也陆续起身,椅子拖动的声音,低声的交谈声,拉链划过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阅览区从极致的安静过渡到一种有序的嘈杂。
林薇是最后一个磨蹭着站起身的。
她抱着几本需要借走的书和自己的东西,朝着借阅区走去。
就在她经过一排高大的、摆放着地方志和年鉴的书架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书架深处,靠近窗户的角落阴影里,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通道,低着头,似乎还在专注地阅读,对周围的动静和即将闭馆的广播毫无反应。
林薇的脚步顿了一下。
是没听到广播吗?还是看得太入神了?
她犹豫着是否要过去提醒一下。
毕竟闭馆后还滞留,会给管理员添麻烦。
但就在这时,那个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翻了一页书,又像是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
也许人家只是想抓紧最后几分钟吧。
林薇这么想着,便没有再多事,继续朝借阅区走去。
办理完借阅手续,走出图书馆大门时,清凉的晚风拂面而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的灯光正一盏盏地熄灭,像一头巨兽缓缓闭上眼睛。
她并没有把那个角落里的读者太放在心上。
第二天,林薇下午没课,又来到了图书馆,几乎是同样的时间,坐在了社科阅览区相似的位置上。
沉浸阅读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当闭馆广播再次准时响起时,她才恍然惊觉。
和昨天一样,她开始收拾东西。
目光无意间扫过昨天那个角落。
那个人……还在。
依旧是那个姿势,背对着通道,低着头,仿佛从昨天到现在,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他(或者她?林薇始终没看到正脸)穿着一件深色的、样式普通的夹克,头有些凌乱。
林薇心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感。
这么巧?连续两天都看到同一个人,在同一个角落,看到闭馆都不动?
她摇了摇头,也许只是个特别用功或者孤僻的读者吧。
她再次抱着书离开了。
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周。
每一天,下午四点五十分,闭馆广播响起。
每一天,林薇都能在同一个角落,看到那个同样的、背对着她、低头阅读的身影。
他就像图书馆里一个固定的陈设,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从未见过他起身,从未见过他借书还书,甚至从未看清过他的面容。
那种最初细微的异样感,开始在林薇心中酵,变成了一种隐约的不安和……好奇。
这个人,到底在看什么书?能让他如此废寝忘食,雷打不动地待到最后一刻?甚至……他是不是真的在“看”
书?
一个周五的下午,林薇决定不再被动地观察。
她特意提前十几分钟开始收拾东西,然后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朝着那个角落踱步过去。
她走得很慢,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加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