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广告公司的创意部依旧亮着几盏孤零零的工位灯,像大海中几座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孤岛。
空气里漂浮着咖啡因过度摄入后的焦躁、外卖餐盒冷却后的油腻,以及打印机墨粉混合着人体疲惫的沉闷气息。
苏念揉了揉干涩胀的眼睛,视线从屏幕上那片刺眼的留白移开。
一个全新的洗水广告案,客户要求“颠覆、惊艳、直击灵魂”
,而她的灵感像被抽干的海绵,挤不出一滴水。
连续加班的第三个夜晚,大脑已经出过载的悲鸣。
她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对抗这种虚无的焦虑。
比如,把脑子里那些零碎的、不成型的草图,打印出来,贴在灵感墙上,或许能碰撞出点什么。
部门的公共打印机在走廊尽头那个独立的、被称为“打印间”
的小隔间里。
她站起身,骨头因为久坐而出轻微的咯吱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
打印间很小,只容得下一台大型多功能复印打印一体机和两个堆满废弃打印纸的回收筐。
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在机器冰冷的白色塑料外壳上,泛着一种不近人情的质感。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新打印文件特有的墨粉气味,底下还潜藏着一丝臭氧的微腥。
苏念走到机器前,将u盘插入接口,在触摸屏上选择了要打印的几张概念草图。
机器出低沉的预热声,然后开始工作。
“咔嚓——滋——唰啦——”
熟悉的打印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一张张印着她潦草构思的a4纸被吐出来,带着微微的温热和墨粉味。
她拿起那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图纸,准备离开。
目光无意中扫过出纸托盘旁边,那个用于放置原稿的扫描玻璃板。
玻璃板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张a4纸。
不是她刚才打印的任何一张。
那张纸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纸张的颜色更灰白,质地似乎也更脆薄。
上面好像印着什么东西,但角度问题,看不真切。
是谁忘在这里的原稿?苏念没太在意,伸手想把它拿起来,放到旁边的回收筐里。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张纸的边缘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纸上印着的,不是预想中的报表、合同或者设计稿。
而是一张……照片?
一张黑白的、极其模糊的、像是透过浓雾或者布满水汽的玻璃拍摄的照片。
照片的构图歪斜,焦点涣散。
背景似乎是一个……老旧的房间角落?能看到斑驳脱落的墙纸,一个样式古旧的木质柜子的一角。
而在照片最中央,那片模糊的灰暗背景前,有一个……人形的轮廓。
更加模糊,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低垂着的头,和似乎穿着深色衣服的、瘦削的肩膀轮廓。
看不清面容,看不清细节,只有一种浓郁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死寂和悲伤的气息,透过那粗糙的像素和灰暗的色调,扑面而来。
苏念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这算什么?艺术摄影?某种抽象表达?还是……
她下意识地将这张纸翻了过来。
背面,是空白的。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没有任何标识。
就像一张凭空出现、无处归属的幽灵图片。
谁会把这种东西拿到公司来复印?还忘在了这里?
一阵微弱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爬了上来。
她甩甩头,把这归结为加班导致的神经敏感。
她将这张诡异的复印图片揉成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回收筐,仿佛要扔掉什么不祥的东西,然后拿着自己的草图,快步离开了打印间。
回到工位,她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创意草案上,但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模糊、灰暗、带着悲伤气息的“照片”
。
那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了思维的缝隙里。
第二天晚上,加班依旧。
接近午夜,苏念再次需要打印修改后的方案。
她磨蹭了一会儿,才不太情愿地再次走向那个小小的打印间。
一切如常。
机器待机的指示灯幽幽地亮着。
她插入u盘,选择文件,启动打印。
“咔嚓——滋——唰啦——”
纸张一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