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是活的,一种黏稠而喧嚣的生命力在楼下街道涌动。
引擎轰鸣,霓虹闪烁,醉汉的呓语和流浪猫的嘶叫混杂在一起,透过老旧窗框的缝隙,顽强地渗进这栋八十年代建成的筒子楼。
李振甩上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哐当”
一声巨响,试图将外界的嘈杂隔绝。
效果甚微。
楼道里比外面更黑,更沉,像某种巨兽的食道,吞没了所有的光。
空气凝滞,漂浮着多年未曾散尽的炒菜油烟、劣质消毒水和墙壁深处泛出的淡淡霉味,吸进肺里有点腻人。
他摸出手机,屏幕光在黑暗中刺眼地亮起,照亮脚前几级蒙尘的水泥台阶。
声控灯在头顶更高处沉默着,大概是又坏了,或者纯粹是懒得响应他这微不足道的脚步声。
这破楼就这样,什么都老了,朽了,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死气。
他住在六楼。
没有电梯。
每天上下楼是对膝盖和耐心的一场小型磨砺。
跺了跺脚。
声音在逼仄的楼梯井里空洞地回荡上去。
没反应。
又用力咳了一声。
“咳!”
二楼那盏大概是十五瓦的白炽灯,极其不情愿地、延迟了片刻,才“滋啦”
一下,晕开一小团昏黄的光晕。
光线微弱得可怜,勉强勾勒出拐角处堆积的旧纸箱和废弃自行车的轮廓,投下扭曲变形的阴影。
聊胜于无。
李振借着这点光,开始往上走。
皮鞋底敲击水泥台阶,出“嗒、嗒”
的孤单声响,一层层传上去,又被黑暗吞没。
走到二楼半的拐角,他习惯性地又跺了下脚,准备唤醒三楼的灯。
脚步声落下的瞬间——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开关轻响。
二楼那盏刚刚亮起不到十秒的灯…
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不是慢慢变暗,是干脆利落地、瞬间陷入黑暗!
李振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站在突如其来的浓黑里,愣了一下。
故障?接触不良?这破灯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没太在意,只是在黑暗里摇了摇头,继续往上走,准备去触三楼的灯。
“嗒…嗒…”
脚步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走到三楼楼梯口,他刻意加重了脚步,用力一跺!
“咚!”
声音足够响亮了。
他抬起头,预期着那盏熟悉的昏黄灯光亮起。
然而——
三楼…一片死寂!
灯…没有亮!
不仅如此…
李振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因为他清晰地听到——就在他头顶上方,四楼的位置——
“啪!”
又是一声轻微的开关弹响!
四楼的声控灯…
在他根本没有触的情况下…
自己熄灭了?!
怎么可能?!
声控灯是向上触的!
他没到四楼,四楼的灯怎么会亮过?又怎么会熄灭?!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脊椎爬了上来,头皮微微麻。
黑暗。
彻底的黑暗。
从二楼到四楼,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只有他手机屏幕那点可怜的光晕,照着他脚下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区域,反而让周遭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更加具有压迫感。
寂静变得无比沉重。
楼下的车流声、吵闹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楼梯井里,只剩下他自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咚…咚咚…”
他猛地转过身,手机光束向下扫去——来的路也淹没在浓墨般的黑暗里。
二楼那盏灯熄灭后,就再没亮起。
向上?还是向下?
一种本能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向下,要重新经过那片死寂的黑暗。
向上,是家。
他咬咬牙,选择继续向上。
也许只是这几层的灯约好了一起坏掉。
老旧小区,电路老化,什么怪事都有可能。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上通往四楼的台阶,故意把脚步声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