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老旧小区,带着垃圾桶里腐烂菜叶和某种若有似无的、甜腻到令人反胃的花香。
路灯昏黄,光线勉强穿透稀疏的樟树叶,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光斑。
几栋九十年代的单元楼像疲惫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大部分窗户都黑着,只有零星几扇还透出电视机的蓝光或温暖的灯火。
陈涛把车歪歪斜斜地塞进楼底下那个画线早已模糊不清的车位,熄了火。
引擎的轰鸣声消失后,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湿透的棉被,瞬间将他包裹。
他靠在驾驶座上,揉了揉酸涩胀的眉心,指尖能触到油脂和灰尘混合的黏腻。
又是应酬到深夜。
胃里翻江倒海,全是酒精和油腻食物的混合味。
他只想立刻上楼,把自己扔进那张不算柔软但能隔绝一切的床。
推开车门,冷风一激,酒意稍微散了些,但头痛却更加鲜明地凸显出来。
他锁好车,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三单元的门洞。
老楼的声控灯反应迟钝,他用力咳嗽了好几声,二楼那盏昏黄的光才不情不愿地亮起来。
就在他摸出钥匙,准备捅开单元门那把锈迹斑斑的锁时——
“吱嘎——吱嘎——吱嘎——”
一阵有节奏的、干涩刺耳的摩擦声,顺着风,清晰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陈涛的动作顿住了。
这声音…太熟悉了。
是小区中心那个老旧的儿童游乐区里,那架铁质火箭滑梯晃动时出的声音。
年久失修,连接处的轴承早就坏了,哪个皮孩子用力一蹬就能让它响上半天,吵得人心烦。
但这都几点了?
凌晨一点多了。
怎么可能还有孩子在玩?
他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扭头望向游乐区的方向。
隔着一片稀疏的绿化带,那架火箭滑梯静静地立在阴影里,只有一个模糊的、红蓝漆皮剥落的轮廓。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听错了?风声?或者是哪家窗户没关严,传来的电视声?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觉得自己真是喝多了,疑神疑鬼。
不再理会,拧开单元门,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
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声控灯熄灭了。
楼道里重新陷入黑暗。
第二天晚上,陈涛回来得稍早一些。
快到单元门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又侧耳倾听了一下。
夜风比昨晚大些,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没有那“吱嘎”
声。
他松了口气,果然是错觉。
然而,就在他掏出钥匙的瞬间——
“吱嘎——吱嘎——吱嘎——”
那声音又来了!
和昨晚一模一样!
干涩,有节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陈涛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游乐场!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架原本静止的火箭滑梯…
正在前后摇晃!
幅度不大,但非常明显!
顶部的火箭头和小平台的栏杆都在轻微地、规律地摆动!
出那令人牙酸的“吱嘎”
声!
仿佛…正有一个看不见的孩子,坐在滑梯顶端,用力地蹬着腿,让它摇晃起来!
一股凉气瞬间从陈涛的尾椎骨窜了上来,酒意彻底吓醒了!
头皮一阵麻!
谁?!
谁家的熊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野?!
他心头火起,更多的是一种被莫名挑衅的烦躁。
他迈开步子,几乎是小跑着穿过绿化带之间的石板小径,冲向那个游乐场。
“谁在那儿?!
谁家孩子?!
几点了还不回家?!”
他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吼道,既想吓住对方,又怕惊扰了邻居。
没有人回应。
只有那滑梯,还在固执地、“吱嘎——吱嘎——”
地摇晃着。
随着他的靠近,那摇晃的幅度…似乎丝毫没有减缓或停止的迹象,反而带着一种…旁若无人的、甚至可以说是悠闲的节奏感。
陈涛的心跳开始加。
一种诡异的感觉取代了最初的愤怒。
他越走越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滑梯上斑驳的锈迹和脱落的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