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再次猛地扭头看向教室门上的玻璃。
空无一物。
崭新的蓝色课桌椅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墨绿色的磁性黑板光洁如新,反射着窗外微弱的天光。
后墙的软木板色彩鲜艳,贴着同学们的作品。
刚才那破败的旧教室、那刺眼的标语、那簌簌落下的粉笔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只有夕阳透过玻璃,在空荡的教室里投下几道长长的、孤寂的光柱,光柱里,细小的尘埃无声地飞舞。
“走……走了?”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在摩擦喉咙。
“废话!
再不走真没了!”
林涛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外拖,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容我反抗,“我说你刚才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跟中邪似的。”
他边走边回头,狐疑地又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教室门,“门锁好了吧?”
“……锁好了。”
我被动地被他拖着走,脚步虚浮,后背一片冰凉,冷汗已经浸透了薄薄的校服衬衫。
林涛的手心滚烫,却丝毫无法驱散我心底那不断蔓延的寒意。
“那就行!
快走快走!”
林涛对我的异常毫无所觉,或者说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只是一心惦记着食堂里即将告罄的糖醋排骨。
他脚步轻快,嘴里开始哼起了不成调的流行歌。
我被他拽着,踉跄地走在崭新的走廊里,两侧光洁的墙壁在余光中飞倒退。
眼睛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地瞟向那扇越来越远的、紧闭的教室门。
它沉默地矗立在暮色渐浓的走廊尽头,像一个刚刚闭合的潘多拉魔盒,平静得令人心悸。
那几行惨白的标语,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勿忘国耻……抗日救亡……还我河山……”
那簌簌落下的粉笔灰,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喧嚣都更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脑海深处。
林涛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关于篮球赛,关于周末的游戏,那些属于“现在”
的、充满烟火气的词汇,此刻听起来却遥远而模糊,隔着一层厚厚的、名为“恐惧”
的玻璃。
我的世界,在刚才那惊鸿一瞥中,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通往过去的、幽暗狰狞的裂缝。
而裂缝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无声地注视着我。
第二次值日,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
天空铅云低垂,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来,光线被厚重的云层过滤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迟暮的灰黄。
教室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值日生扫地时出的单调“沙沙”
声,以及偶尔挪动桌椅的轻微摩擦。
我握着扫把,心不在焉地划拉着地面,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那片压抑的天空,还有远处那栋在阴霾中轮廓模糊的旧校史馆小楼。
那天的景象,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坠在心底,沉甸甸的。
恐惧之外,一种更强烈、更折磨人的情绪滋生出来——好奇。
一种近乎病态的、想要再次确认、想要看清、想要知道“真相”
的冲动,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
锁门的时刻终于到来。
走廊里已空无一人,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孤独地回响。
黄昏的暗影提前吞噬了白昼,光线迅黯淡下去。
钥匙插入锁孔,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心,我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门框上方那块小小的玻璃窗。
来了!
心脏骤然停跳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搏动起来。
破败的旧教室景象,如同褪色的底片在显影液里迅浮现、清晰。
那些歪斜腐朽的桌椅,那片灰黄斑驳的墙壁,还有那块简陋的、边缘开裂的黑板……再次占据了我的全部视野。
这一次,黑板上不再是凝固的标语。
一个纤细、穿着旧式素色旗袍的背影,静静地伫立在黑板前。
她的头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髻,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她微微低着头,右手抬起,正用一支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缓慢而专注地书写着什么。
“沙……沙……”
极其轻微的、粉笔划过粗糙木质黑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