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朋友的水族店,他临走前反复叮嘱:“夜里鱼缸亮蓝灯时,千万别换水。”
守夜第一晚,蓝光幽幽亮起,我现最大的热带鱼缸里,自己的倒影竟慢了一拍。
我抬手,倒影延迟半秒才抬手。
冷汗浸透后背时,倒影忽然对我诡笑,抬手扯了扯自己衣角——
而我真实的衣角,竟同步传来被拉扯的触感!
城市的梅雨季黏腻得如同浸透水的抹布,空气里沉甸甸地压着水汽、汽车尾气的微尘,还有行道树在闷热中散的、带着腐败甜味的浓郁气息。
黄昏的余晖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彻底吞没,街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拖出模糊昏黄的光晕。
“林柯,真…真太谢谢你了!
救大命了!”
阿杰,我那个瘦得像竹竿、此刻却急得满头大汗的死党,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拍进我手心,一边把鼓鼓囊囊的登山包甩上肩。
他脸上混杂着歉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
“老家那边…老爷子摔得有点重,催命似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店里就交给你一周!
真的!
就一周!
我料理完立马滚回来!”
我掂量着手里冰凉硌手的钥匙串,上面挂着个小小的、磨掉了漆的鱼形金属牌,刻着“蔚蓝深海”
的字样。
目光扫过眼前这间夹在便利店和五金店中间、门脸不大的水族店。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蒙着一层水汽,模糊地映出里面一排排散着幽光的鱼缸轮廓,像一个个沉在水底的小型宇宙。
潮湿的水汽混合着鱼腥、水草和过滤棉特有的微甜气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行了行了,赶紧滚吧。”
我挥挥手,压下心头那点被临时抓壮丁的不爽。
阿杰这家伙平时够义气,现在家里有事,这忙不能不帮。
“不就喂喂鱼,开灯关灯,收收钱嘛?能有多难?保证你的宝贝鱼儿们饿不死。”
“对对对!
不难!
一点都不难!”
阿杰连连点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但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店里那些安静光的鱼缸,尤其是最里面那个几乎占了一整面墙的巨大海水缸,里面几条色彩斑斓的大型热带鱼正慢悠悠地巡弋。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其事,甚至有点神经质:
“不过…林柯,有件事,千万!
千万!
记住!”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
“晚上…大概十一点以后…店里所有的鱼缸灯会自己切换成蓝光模式…那是定时器设定的,给鱼休息的…千万别管它!
更别…千万别在蓝光亮着的时候…去换水!
尤其是那个最大的海水缸!
记住!
蓝光亮的时候,绝对!
绝对!
不要碰水!
不要换水!
就当…就当没看见!
行吗?!”
他的眼神死死盯在我脸上,充满了近乎哀求的紧张和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恐惧。
湿热的空气里,他额头渗出的汗珠格外明显。
我被他的反应弄得有点毛,皱了皱眉,甩开他的手:“至于吗?不就换个灯?蓝光下不能换水?什么破规矩?怕鱼得近视?”
“不是规矩!
是…是…”
阿杰急得脸都涨红了,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却又一次惊恐地扫过那个巨大的海水缸,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摆摆手。
“唉…你就记住我的话!
千万记住!
蓝光亮着别换水!
别碰水!
一周!
就一周!
回来我请你大餐!
顿顿海鲜!”
话音未落,他像是怕我反悔,也怕被什么东西追上,猛地转身,拖着那个巨大的登山包,几乎是跑着冲进了街边等待的出租车里。
车子出一声低吼,迅汇入湿漉漉的车流,尾灯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雾和夜色中。
留下我一个人,攥着冰凉的钥匙,站在“蔚蓝深海”
水族店散着潮湿水汽和幽幽蓝光的门口。
阿杰那神经质的警告和最后惊恐回望大鱼缸的眼神,像两枚冰冷的钉子,悄然楔入了心里。
推开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