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只剩下纯粹的、濒死的恐惧。
他涣散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工棚那扇紧闭的、被风刮得砰砰作响的铁皮门,仿佛那里站着什么看不见的、催命的东西。
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工棚外,红蓝的光交替闪烁着,透过窗户,在每个人惊恐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麻利地将已经因失血和剧痛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老张固定好,迅抬走。
担架经过我身边时,老张那只被钉穿的脚无力地垂在担架边缘,包裹着厚厚的、迅被鲜血浸透的纱布,像一块肮脏的破布。
工棚的铁皮门“哐当”
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夜风和闪烁的警灯。
里面,死一样的寂静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像一层无形的膜,糊在每个人的口鼻上。
没人说话。
没人动弹。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或坐在床上,或靠着墙根,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如纸。
老李头蹲在刚才老张躺倒的地方,看着地上那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迹,还有旁边那根深深钉入水泥地、只露出半截、兀自带着几丝皮肉组织的螺纹钢筋,他的身体微微抖。
昏黄的灯光下,那根钢筋泛着冰冷的、死亡的光泽。
“陈头儿……”
终于,角落里一个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年轻工人,小刘,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俺……俺不想干了……俺怕……这地方……太邪性了……俺要回家……”
“对!
对!
不干了!
这钱有命挣没命花啊!”
另一个立刻附和,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俺们走!
现在就走!”
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开。
工人们骚动起来,有人开始慌乱地收拾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塞进破旧的编织袋。
“都他妈给我站住!”
我猛地转过身,一声暴喝,声音因为极度的焦虑和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恐惧而劈了叉,在工棚里炸响。
我挡在门口,眼睛因为充血而红,死死地盯着这群惊弓之鸟,“走?往哪走?!
老张的医药费谁出?王老板的违约金谁赔?你们家里老婆孩子等着喝西北风?!
啊?!”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老张那是自己不小心!
踩到钢筋上了!
意外!
懂不懂?!
什么鬼不鬼的!
少他妈自己吓唬自己!
谁再敢乱嚼舌头蛊惑人心,工钱一分没有,现在就给我滚蛋!”
我的咆哮暂时镇住了骚动。
工人们停下动作,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恐惧,有不甘,更多的是深深的怀疑和绝望。
他们不敢走,因为那笔对他们来说天文数字的违约金。
但留下,又意味着什么?老张那只血淋淋的脚掌,像噩梦一样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都回床上躺着!”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天塌不下来!
明天照常上工!
谁他妈敢偷懒,别怪老子不客气!”
在我的强压下,工人们像被抽掉了骨头,垂头丧气地、一步三挪地回到自己床上。
灯再次被拉灭。
黑暗重新拥抱了工棚,这一次,黑暗里弥漫的不只是汗臭和血腥,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无声的恐惧。
我能清晰地听到黑暗中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像拉破的风箱。
没人再说话,也没人敢睡。
我躺回自己那张冰冷的行军床,眼睛瞪着低矮的工棚顶,上面沾满了油污和蛛网。
黑暗中,老张那凄厉的惨叫、那根贯穿脚掌的钢筋、还有神像碎裂时那声冰冷的笑……无数画面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冰冷的恐惧。
意外?真的是意外吗?那根钢筋是怎么凭空出现的?老张为什么会走到那个角落?他临被抬走时死死盯着的门口,到底有什么?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但眼皮下的黑暗里,似乎总有一双冰冷的、裂开的玉石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我。
不知过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