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根捧着那根尚有余温的藤条。
他站在后院门口,一动不动。
像一尊被抽干了魂的泥塑。
这玩意儿,一刻钟前,还是神只手中代表灾祸与死亡的“奠”
字幡。
现在,它是一根藤条。
老板亲手削的,用来捅炉灰,还说长短刚好,防烫。
刘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不是裂开了,而是被老板用这根通条,从里到外捅了个稀巴烂,连灰都没剩下。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以后用这根铜条捅出来的炉灰,是不是也算神仙废料?能入账吗?
柜台后,账房先生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像一曲欢快的凯歌。
它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名为“概念孝服”
的灰白布料收进一个玉盒,然后在账簿上重重写下一笔。
【库房入账:‘概念孝服’一件,品相:优。
用途:可用于制作高阶隔绝类法器,或作为‘情感共鸣’系列作品核心材料。
价值:极高,暂无法估量。
】
做完这一切,账房先生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看向门口呆立的刘根,纸糊的脸上透出人性化的鄙夷。
【记录:伙计刘根,因业务冲击导致宕机,时长一刻钟,本月绩效扣除……】
“算了。”
姜白的声音打断了账房先生的无情清算。
他已经回到了石砧旁,仿佛刚才那场“扒衣服”
的闹剧从未生。
他的全部心神,都重新投入到眼前那方小小的泰山镇纸上。
刻刀在他手中稳如磐石,在坚硬的泰山岩上游走,留下一道道比丝更精细的纹路。
那些纹路并非符箓,也非阵法,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壮丽的山水画卷,正是泰山的微缩地貌。
“把那根铜条拿去试试手,看看炉子里的火怎么样了。”
姜白头也不回地吩咐。
刘根一个激灵,如梦初醒,捧着通条,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向厨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
阴曹地府,森罗殿。
大殿之内,连鬼火的燃烧都陷入了停滞。
崔判官坐在高堂之上,面前的水镜早已熄灭,但他眼前,却反复烙印着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吊客,乃是天地间“白事”
规矩的具象化,是行走的不祥与灾祸。
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法则。
然而,那个扎纸匠,那个凡人……
他没有用法术,没有动用神通。
他只是像一个挑剔的裁缝,嫌弃一件衣服的做工粗糙,然后……就把那件衣服从神只身上,硬生生给扒了下来!
连带着衣服所代表的“神职”
与“权柄”
,一并扒了下来!
崔判官下意识攥紧了身上的官袍。
这件象征阴司审判与无上威严的神袍,第一次让他感到了“衣不蔽体”
的恐慌。
这不是斗法。
这是碾碎了认知再踩上几脚的降维打击。
在那个匠人眼中,他们这些神只引以为傲的权柄、神职、法则,不过是一件件可以被随意修改、裁剪、甚至剥夺的“衣服”
!
“大人……”
罚恶司站在殿下,声音干涩。
他亲眼见证了姜白在枉死城的所作所为,但眼前的这一幕,依旧让他的神魂都在颤栗。
“传我谕令。”
崔判官缓缓开口,声音平直,却让整个森罗殿的温度骤降。
“自即刻起,将阳间江城扎纸店所在区域,从地府所有舆图、名录、典籍中彻底抹除。”
“所有阴差鬼吏,神魂中关于此地的记忆,尽数封存。
日后提及,以代号‘不可名状之大恐怖’称之。”
“鬼门关外,再立新碑。”
崔判官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碑文:前方规矩混沌,神佛止步。
擅入者,神职剥离,打入轮回,永不叙用。”
此令一出,满殿神鬼震动。
这已经不是绕行了,这是从根本上否定那个地方的存在,是地府成立以来,从未有过的最高等级的“自我隔离”
。
“大人,这……”
赏善司欲言又止。
崔判官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悸。
“他既然能扒下吊客的‘孝服’,就能扒下你的‘善袍’,也能扒下我的‘官衣’。”
“我们,惹不起。”
“至少,在搞清楚他那身‘手艺’的来路之前,我们只能假装,阳间没有这个人,也没有那家店。”
……
扎纸店内。
姜白落下最后一刀。
嗡——
一声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鸣。
那方不过巴掌大小的泰山镇纸,瞬间敛去所有光华,变得朴实无华,就像一块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