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前堂的三清铃,又响了。
这一次,铃声平和,甚至带着几分试探。
账房先生一个激灵,连忙从水缸后面爬出来,整理了一下衣冠,迈着小碎步跑到姜白身后。
那姿态,活像一个得了赏钱后愈忠心耿耿的狗腿子。
姜白擦了擦手,走回前堂。
店门口,赏善司与罚恶司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们的神情,与来时判若两人。
赏善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忌惮的凝重。
罚恶司那张冰块脸依旧紧绷,但眼神里,却少了几分煞气,多了几分深沉的困惑。
他们就像两个上门讨债,结果被户主暴打一顿,现在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来继续谈判的伙计。
“姜先生。”
赏善司对着姜白,遥遥一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他们身后,两个鬼吏抬着一口沉重的黑木箱,还有一个鬼吏捧着一卷用黑锦包裹的卷轴,用一种近乎恐惧的谨慎,将东西放在了店门口。
“判官大人已经同意了先生的提议。”
赏善司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是我们整理出的部分材料清单和凶地舆图,以及大人备下的一份薄礼,以示诚意。”
罚恶司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能感觉到,那股让他神魂不宁的锤音虽然停了,但后院里,有一件比阴巡令更让他感到威胁的东西,诞生了。
账房先生的眼睛,已经死死黏在了那口黑木箱上。
它仿佛已经闻到了里面天材地宝散出的“钱味”
,两只纸手藏在袖子里,算盘珠子拨得几乎要飞起来。
姜白没去看那口箱子,也没去看那卷地图。
他转身回到后院,拿起了那柄新做的戒尺。
他走回前堂,在赏善司和罚恶司不解的目光中,用戒尺,在那口黑木箱上轻轻一敲。
“嗒。”
一声轻响。
戒尺本身毫无反应,但一道只有姜白能看见的信息流,顺着尺身,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百年阴沉木(实为五十年份,秘法催生,内含杂质七成,下品)。
】
【地火结晶(实为地火矿渣,灵气十不存一,废品)。
】
【鬼面蛛丝(掺杂普通蛛丝九成,下下品)。
】
……
一连串的鉴定结果,清晰无比。
姜白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又拿起那卷地图,展开。
上面山川河流,地脉走向,标注得极为详尽。
其中有几个地方,用朱砂画了重点红圈,旁边还写着“枉死城”
、“黑山老巢”
、“血海魔窟”
等字样,一股股凶戾之气,隔着纸张都能透出来。
姜白将戒尺平放在地图上。
在他的视野中,戒尺之下,地图变了模样。
那些标注着安全的羊肠小路,此刻正散着扭曲的黑气,每一条都通向一个必死的绝局。
而那几个被朱砂圈出的,所谓的“凶地”
,内部却闪烁着微弱但精纯的宝光。
一份塞满了废品的礼物。
一张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好一个“诚意”
。
柜台后,账房先生已经快要气炸了。
它虽然看不懂那些门道,但它能感觉到那箱子里的东西华而不实,全是败絮其中。
它刚要跳出来,指着两个阴神的鼻子骂他们奸商,就被姜白一个眼神制止了。
姜白卷起地图,脸上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东西不错,地图也很详细。”
他看着赏善司和罚恶司,那眼神,就像一位顶尖的宗师,在审视两个送来了珍稀图纸的学徒。
“替我谢谢崔判官,我很满意。”
赏善司和罚恶司,彻底愣住了。
赏善司的脸皮剧烈抽动,罚恶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出来了?
不可能!
如果看出来了,为何不怒?
如果没看出来,这份满意又是从何而来?
他们预想过姜白的各种反应,暴怒,嘲讽,或是直接动手。
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满意?
一种比面对他暴怒时,更深沉的寒意,从两位阴司正神的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