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声音沙哑,干涩,难听至极。
但,是他的声音。
“我……我的声音……”
钱嵩狂喜地摸着自己的喉咙,劫后余生的泪水夺眶而出。
“舌头给你了。”
姜白坐回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现在,谈谈价钱。”
“先生您说!
只要能救我的命,什么都行!”
钱嵩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不敢再提一个“钱”
字。
姜白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钱嵩手腕上的表。
“你许诺了她一生,却食言了。
所以,她要拿走你剩下的一生。
你的时间,正在倒流。”
钱嵩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又惨白如纸。
“我这纸舌,帮你续上了说话的‘果’,也暂时镇住了她夺走你时间的‘因’。
但治标不治本,等纸舌的效力一过,她会变本加厉地拿回来。”
话音刚落,店里光线陡然一暗。
一股阴冷的风凭空卷过,钱嵩骇然看到,一个穿着红裙的虚影在店门口一闪而过。
那双怨毒到极点的眼睛,死死盯在他的身上。
像是在说:我等着你。
“那……那我该怎么办?先生,求您救救我!”
钱嵩再次跪倒,这一次是彻底的五体投地。
“我要的报酬很简单。”
姜白看着他,“她从你身上拿走的时间,我要一半。”
钱嵩愣住了。
要他被夺走的时间?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懂。”
姜白从柜台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人。
那是一个穿着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纸人,扎得极为精致,唯独没有画脸。
“这是定金。
你拿着它,她暂时不会再来找你。”
“至于尾款……”
姜白拿起那块惊堂木,在掌心轻轻掂了掂,“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想彻底还清这笔债,再来找我。
我会告诉你,那一半‘时间’,该怎么付。”
钱嵩双手捧着那个新娘纸人,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直透心底。
他看着姜白,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谈一桩最普通的买卖。
可这桩买卖,交易的是他的命。
是他看不见、摸不着,却正在飞流逝的时间。
他不敢再问,千恩万谢地抱着纸人,踉跄着逃离了扎纸店。
店内,重归寂静。
姜白将那块用剩的红纸仔细收好。
“账房。”
他喊了一声。
后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账房先生顶着一头纸屑,哭丧着脸跑了出来。
它给后院那群凶神恶煞的纸鬼描了一晚上的煞,整个纸身都显得灰败了不少。
“主上,您叫小的?”
“记账。”
姜白指了指柜台,“钱嵩,欠债一笔。”
“欠……欠什么?”
账房先生拿出账簿,开始研墨。
姜白想了想。
“就记,欠一个‘说法’吧。”
账房先生的笔尖一顿,还是依言在账簿上写下:
【地产商钱嵩,赊“说法”
一桩,以半生阳寿为抵。
】
写完,它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姜白,又飞快低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嘀咕:“主上,这‘说法’,也是能卖的吗?那小的昨天贪墨十文钱的‘说法’……”
姜白瞥了它一眼。
账房先生立刻闭嘴,拿起算盘,拨得噼啪作响,掩饰自己的心虚。
姜白没再理它,目光穿透窗户,落向外面深沉的夜色。
那个叫小柔的女鬼,是被纸舌的气息暂时镇住了。
但用谎言扎成的舌头,吸引来的,只会是更深的怨念。
这世上的债,总要有人去收。
他转身走向后院。
从墙角,他拿起一捆扎寿衣用的黑布。
又取来那碗新调的,浓稠如血的煞气颜料。
他要扎一个东西。
一个能自己走路,自己找活干的纸人。
一个,讨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