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店门敞开着,一盏橘黄色的暖灯透出光亮,与巷子的阴冷格格不入。
温琼停在门口,没有贸然进入。
他催动神力,双目之中泛起一层幽光。
天赋神通,“洞幽”
。
可看破虚妄,直抵事物本质。
他要先看看,这小小的店铺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视线穿过店门,落向店内。
墙角堆着半成品的纸人纸马,柜台上摆着一排排灵位牌。
一切都显得那么普通,普通到就像阳间随处可见的一家扎纸店。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个坐在柜台后的账房先生身上。
一个纸人?
温琼心中刚闪过一丝不屑,那账房先生就动了。
它没有抬头,甚至没有改变任何姿势。
它只是伸出那只纸做的、僵硬的手指,在面前的黑漆算盘上,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啪嗒。”
一声轻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温琼的神魂之上。
他眼前的景象瞬间崩塌、扭曲!
扎纸店消失了,柜台消失了,账房先生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本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无边无际的巨大账簿!
他看见了,一行属于他自己的条目,上面用阴司的文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阴司,日游神,温琼。
在职三百七十二年,巡查阳间,功过相抵,无余。
】
下一刻,一只由墨迹构成的巨大毛笔凭空出现,在那行字的末尾,重重地画下了一个血红色的叉!
“不!”
温琼感觉自己与阴司神职之间的联系,那条维系他神明身份的根本法则,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斩断了!
他身上的神光,寸寸崩解。
他不再是阴司正神,他正在变回一个普通的、随时可能消散的孤魂野鬼!
温琼出一声源自魂体深处的无声尖叫,神魂剧痛,几乎当场魂飞魄散。
幻象消失。
他依然站在扎纸店的门口,神体却已明灭不定,稀薄得如同风中残烛。
柜台后,账房先生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空洞的、没有画上眼珠的眼眶,“看”
向了门口。
一道干涩、粗糙,好似无数张纸在剧烈摩擦的声音,直接在温琼的魂体中响起。
“本店,查账。”
“闲杂人等,报账。”
“无账可报者,销账。”
三句话,三道催命符。
温琼本就稀薄的魂体,在这声音下又涣散了几分。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崔判官那根手指是怎么伤的了!
这不是法术,不是神通。
这是规矩。
是这家店的规矩!
凡入此店者,皆为“账目”
。
要么是来消费的客人,记一笔“进账”
。
要么是来寻仇的敌人,记一笔“坏账”
。
而他这种不请自来、暗中窥探的,被归为了“乱账”
。
对于乱账,账房先生的处理方式,只有一个——
销账!
温琼再也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再多看那店铺一眼。
他转身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烟,拼尽最后一丝神魂本源,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条巷子,逃离了江城。
直到他穿过阴阳界限,重新坠入地府,那种被“抹除”
的终极恐惧感才稍稍减退。
扎纸店里,账房先生重新低下头,在算盘上轻轻拨动了一下。
“啪嗒。”
又是一声轻响,仿佛只是校正了一笔微不足道的错误。
后院,姜白正好画完了最后一笔血线。
他放下笔,满意地端起鸟笼。
此刻的鸟笼,金光尽敛,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色,只有笼顶那只紧闭的眼睛图腾,红得妖异,红得不祥。
……
森罗殿侧殿。
温琼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直接瘫软在地,神体已经半透明,随时都可能彻底消散。
“大人……大人救我……”
崔判官看着他的惨状,眼底神光剧震。
他派出去的是一位执掌神职的阴司正神。
回来的,却是一个差点被彻底抹掉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