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眼球的注视与那直抵灵魂的低语如同潮水般退去,禁锢着“尘光号”的无形力量也随之消散。舰体微微一震,恢复了基础的动力,但能源读数依旧固执地停留在百分之六的红色警戒线上,如同病人垂危时最后的心跳。护盾系统彻底沉默,舰体外部装甲上残留着被“旧日回响”侵蚀后的斑驳痕迹,无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舰桥内,一片劫后余生的寂静。
星澜瘫软在寒月怀中,娇小的身躯依旧抑制不住地轻颤,仿佛刚从一场无尽噩梦中挣脱。她额发被冷汗浸湿,紧贴在苍白的皮肤上,呼吸急促而微弱。但那双琉璃紫的眼眸,虽然疲惫,却不再空洞迷茫,而是清晰地映照着搀扶她的寒月,以及站在前方、神色凝重的林枫。方才意识层面那场关乎存在本质的殊死搏斗,在她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却也让她前所未有地明确了一点——她是星澜,而非冰冷的“钥匙”。
寒月支撑着星澜,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林枫,确认他无恙后,目光便落在了舷窗外。那道在黑色围墙上无声裂开的缝隙,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口器,其后是比之前那片死寂虚空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黑暗。缝隙的边缘,那些构成围墙的黑色石材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着,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看守者”的最后低语犹在耳畔——“穿庭而过……汝等……自求多福。”
没有退路,唯有前行。
林枫走到主控台前,双手沉稳地放在操控界面上。能源濒临枯竭,护盾尽失,此刻的“尘光号”脆弱得如同纸船,但他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我们进去。”
引擎发出低沉而乏力的嗡鸣,推动着银灰色的舰体,小心翼翼地,驶入了那道通往沉寂之庭内部的缝隙。
穿过缝隙的刹那,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外界那灰蒙蒙的死寂微光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固的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仿佛连时间与空间都被冻结、封存在了某种极致黑暗物质中的诡异感觉。舰船的外部照明光柱射出,却无法及远,光线如同被周围的黑暗贪婪地吞噬,只能勉强照亮舰首前方数百米的范围。
借着这微弱的光,他们看到了令人心神震撼的景象。
这里并非预想中的庭院景致,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漂浮在凝固黑暗中的远古战场废墟!
无数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星舰残骸,如同搁浅的巨鲸骨架,静静地悬浮着。它们形态各异,有些依稀能辨认出与“尘光号”、“微光号”类似的守护者风格,线条流畅,铭刻着古老的符文;更多的则是造型狰狞、充满了亵渎与扭曲感的异形舰船,其材质非金非石,更像是某种凝固的阴影或活体甲壳,与“掠星异虫”的风格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诡异。
这些残骸相互碰撞、嵌合、贯穿,构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金属、晶体与未知生物组织凝结而成的死亡丛林。断裂的炮管、破碎的装甲、以及那些依旧保持着临死前战斗或挣扎姿态的、早已化为枯骨或石像的庞大遗骸……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毁灭瞬间的状态,被永恒地冻结在这片黑暗之中。
空气中(如果这片空间还有“空气”的概念)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金属锈蚀、能量湮灭、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怨恨与不甘的浓烈气息。偶尔,会有一些细微的、如同磷火般的苍白光点在残骸深处飘过,那是未能安息的古老星魂碎片,它们发出无声的哀嚎,诉说着那场发生在不可考年代的战争的惨烈。
“这里……是远古守护者与‘阴影’(或其前身)的最终战场吗?”寒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眼前这规模宏大的毁灭景象,远超她所能想象的任何战争。
林枫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主控屏幕上,那由仅存的探测器勉强捕捉到的能量流动轨迹。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能量流,如同地脉般,在无数的残骸与凝固的黑暗中蜿蜒穿行,最终都汇向战场的深处,那片最为浓郁的黑暗核心。
“跟着能量流走。”林枫沉声道。这能量流的气息,与他体内的源初星核隐隐共鸣,带着一种悲壮与不屈的意味,很可能是远古守护者一方残留的最后痕迹。
“尘光号”如同在巨人墓园中穿梭的蝼蚁,沿着那微弱的能量轨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巨大的残骸和空间中偶尔出现的、不稳定的法则碎片(那里时间流速混乱,空间结构脆弱)。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微弱的引擎喷射,都消耗着宝贵的能源。
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