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一年夏,帝国西北边陲。
凛冽的朔风一如既往地呼啸着,卷起漫天黄沙,抽打着苍凉的地平线。
这片广袤而苦寒的土地,从未真正平静过。
昔日帝国的荣光与枷锁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而斑驳,新的力量在废墟与荒野间悄然滋生、碰撞、蛰伏,如同地火奔涌,只待一个裂口,便会喷薄而出。
阴山以北,大白高国(西夏残部)牙帐。
帐内弥漫着酥油灯与烤羊肉的浓郁气味。
李仁孝已不复当年颠沛流离的狼狈,身着融合了党项纹饰与汉式裁剪的王袍,面容被塞外的风霜刻得更加深刻,眼神锐利如鹰。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精巧的铜制模型——那是一尊缩小了的“惊雷”
便携式火炮,炮管上的冷光映着他眼底的野望。
“国相,”
他声音低沉,带着草原领特有的沙哑与果决,“宋人自毁长城,秦桧之流,鼠目寸光,竟将此等利器售予我等!
真是天助我也!”
他猛地握紧模型,“当年灵州之败,皆因宋军火器犀利!
如今,他们亲手将刀柄递到了我们手上!”
一旁的老国相嵬名安惠,须皆白,眼神却依旧精明:“陛下,此物虽好,然仿制非一日之功。
宋人匠作监管控极严,流出的匠户技艺参差不齐。
我等需耐心…且需更多钱财,贿赂边关榷场那些蠹虫,换取更多图纸、乃至熟手匠人!”
“钱财?”
李仁孝冷笑一声,指向帐外无垠的草原,“用我们的牛羊、战马、青盐去换!
再不够,就用刀剑去河西走廊‘取’!
宋人内部已乱,自顾不暇,此时正是我们积蓄力量,重现大白高国荣光之时!”
他的目光仿佛已穿透帐幕,看到了未来铁骑纵横、火炮轰鸣的场景。
西北大漠,西辽王庭。
耶律大石已逝,但其孙耶律夷列已然成长为一头矫健的苍狼。
王庭设在一座背风的古城遗址中,虽不及昔日辽上京繁华,却自有一股粗犷而坚韧的气度。
耶律夷列一身契丹贵族的传统服饰,外罩皮裘,手指敲打着桌案上一份来自汴梁的密报。
“南朝…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自断臂膀,驱走陈太初,如今连看家的火器都拿出来换钱了?秦桧?哼,跳梁小丑!”
一名身着汉服文官打扮的臣子躬身道:“陛下,南朝内乱,金融崩坏,确是良机。
我等从榷场购得的火铳、火药配方,虽不及宋军精锐所用,然足以武装皮室军。
假以时日,我军战力必能大增。
只是…需谨防蒙古诸部…”
“蒙古?”
耶律夷列眼中寒光一闪,“一群尚未开化的野狼罢了!
眼下他们还在为争夺草场和人口互相撕咬。
待我大辽重整旗鼓,吸纳漠北诸部,第一个要扫平的,就是这些不安分的邻居!”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真正令人忌惮的,依旧是陈太初。
他虽远遁海外,余威犹在。
其在西北旧部,如韩世忠等,虽被调离,然影响未绝。
我等此时,仍需隐忍,静观其变。”
东北,黄龙府故地(现东北安抚使司)。
完颜雍(金世宗,此时尚未称帝)屏退左右,独自立于残雪未消的庭院中,望着南方。
他一身宋制官服,却难掩眉宇间那股属于山林猎手的彪悍与隐忍。
十年蛰伏,十年称臣,如同受伤的猛虎,舔舐伤口,等待时机。
“秦桧…张通古…”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一个远在汴梁翻云覆雨,一个则是秦桧安插在他身边、名义上的“副使”
,实为监视者。
“用钱财和承诺,就能换来火炮图纸和匠户…南朝官僚之腐败,真是…令人指,也…令人欣喜。”
他缓缓握紧拳头,骨节出轻微的爆响。
“韩世忠被调走,何栗被召回,换上来这个贪婪无能的张通古…真是天赐良机!
南朝自毁藩篱,将山海关外的土地再次暴露在我女真儿郎的铁蹄之下!”
但他随即压下翻腾的血气,眼神恢复冷静,“不急…还不能急。
陈太初虽走,其旧制犹存,边军尚有战力。
需等…等南朝自己流干最后一滴血。
等那个…关键的信号。”
漠北,蒙古诸部联盟。
广袤的草原上,星罗棋布着各个蒙古部落的毡帐。
没有统一的汗庭,只有时而联合、时而征伐的松散联盟。
然而,火器的威力已经如同传说般在这些马背上的民族中流传。
通过西辽榷场或是劫掠边境,少量火铳流入了草原。
一位年轻的部落领,名叫也该(铁木真之父),刚刚用十匹良驹从一支西夏商队手中换回一杆保养不善的宋造火绳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