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五月中,汴梁皇城,垂拱殿。
夏日的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殿内弥漫的凝重气息。
一场关乎帝国经济命脉的御前会议正在进行。
皇帝赵桓半倚在御座上,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强打着精神。
秦王陈太初肃立丹墀之下,神色沉静。
两旁分别站着新任开封府尹赵德安、户部尚书以及几位核心官员。
陈太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清晰而冷静:“陛下,此次钱荒来势汹汹,远常理。
臣以为,绝非天灾,实乃人祸叠加所致。
若不彻查根源,纵有金山银山,亦如投薪入沸鼎,徒劳无功。
当务之急,须成立一专案组,赋予权柄,深入市井,理清脉络。”
赵桓微微颔,声音带着疲惫:“准奏。
秦王以为,何人可担此任?又如何着手?”
陈太初早有腹案,从容道:“此事牵连甚广,需各方协力。
臣举荐开封府尹赵德安为组长,总揽全局。
开封府掌京畿治安刑名,便于查访。
另请陛下钦点户部钱波司精通账目、熟悉钱法的干员数人加入,负责核查官仓府库、厘清官方钱币流转。
此外,可征调‘四海商号’麾下精通商事、熟悉各地物价波动的一流账房若干,以其民间视角,探查市场暗流。
为防有人狗急跳墙,需有得力兵马弹压护卫,臣请调殿前司都指挥使张猛,率一队精干禁军,听候调遣,以备不虞。”
赵桓略一沉吟,目光扫过赵德安与户部尚书,见二人并无异议,便道:“就依秦王所奏。
赵卿,此事关乎国本,望你秉公彻查,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张猛,你需全力配合,确保查案顺畅,勿使宵小作乱!”
“臣(末将)遵旨!”
赵德安与侍立殿角的张猛同时躬身领命,一个面色凝重,一个目光锐利。
诏命既下,专案组即刻运转。
开封府衙内,临时辟出的值房灯火彻夜通明。
赵德安坐镇中枢,面色肃然。
户部钱波司的几位主事,摊开厚厚的账册,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密集如雨点,他们的眉头越皱越紧,不时低声交换着惊疑的眼神。
而来自四海商号的几位老账房,则伏案疾书,将各地分号传回的物价、银钱比价、大宗交易异常变动等数据,分门别类,绘制成一张张清晰的图表。
张猛派出的精悍禁军,身着便服,悄然散布于汴梁各大码头、货栈、金银铺、交引铺(交易所)之间,如同敏锐的猎犬,捕捉着一切可疑的动向和流言蜚语。
数日后,初步结果汇总到陈太初案头,触目惊心!
一份由户部钱波司主事亲手呈上的密报,墨迹犹新:
“禀王爷,自去岁秦相掌户部以来,因海外铜料输入锐减,铸钱监新铸铜钱数量大跌,且……且新钱含铜量竟暗中降低了近两成!
更有甚者,为弥补国库空虚,去岁末至今年初,朝廷竟‘盐引’、‘茶引’等各类票据,折算下来,相当于凭空增纸币逾八百万贯!
致使钱轻物重,宝钞信用几近崩塌!
此乃……摧毁价值尺度之根!”
陈太初面无表情,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劣币与滥,这是最直接、最愚蠢的掠夺方式。
第二份报告来自四海商号的资深账房,语气带着市井的直白:
“东家,查清楚了!
去年朝廷为筹军饷,以大理国未来五年铜矿产出为抵押,行了二百万贯的‘滇铜债’,约定今年夏税后兑付本息。
可如今到期已逾半月,户部竟以‘库银不足’为由,拒绝兑付!
消息传出,持有债券的各大商号、钱庄瞬间炸锅,纷纷抛售手中票据,挤兑成风,无人再信朝廷承诺!
这简直是……自毁信用基石啊!”
陈太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债务违约,无异于杀鸡取卵,将国家信誉践踏殆尽。
第三份情报由张猛的暗线拼凑而来,充满肃杀之气:
“王爷,秦桧当政时,其党羽掌控皇城司探事司,专盯家底丰厚的商户。
动辄以‘通敌’、‘走私’、‘偷漏税’之名,上门查抄,罚没家产,中饱私囊。
巨贾如城西李家、河东张氏,皆因此倾家荡产!
如今稍有家资者,无不战战兢兢,或将钱财深埋地下,或千方百计转移海外,无人敢扩大经营,市面资本几近冻结!
此乃……逼走资本,扼杀活力!”
陈太初的拳头微微攥紧。
掠夺性执法,让商人毫无安全感,经济如何不凋敝?
最后一份,是赵德安亲自汇总的各方讯息,带着深深的无奈:
“元晦,海禁骤开骤闭,漕运时断时续。
去岁为筹钱,朝廷突然下令,将苏杭绸缎、景德瓷器、闽地茶叶等大宗商品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