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一年二月十三,午时三刻,汴梁皇城。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如铁,硫磺烟云翻滚如凝固的浊浪,将方才宫门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与最后通牒所带来的死寂,压得更深、更沉。
陈太初那辆玄色马车在精锐护卫下远去的影子,仿佛还烙在每个人惊悸的眼底。
他给出的“十日之约”
与“一别两宽”
的决绝选择,如同两柄冰冷的匕,一柄抵在王朝的咽喉,一柄悬于皇帝的眉心。
紫宸殿后暖阁。
龙涎香浓得令人窒息,却压不住那股仿佛实质般的恐慌与暴戾。
赵桓瘫坐在蟠龙宝座上,明黄常服褶皱不堪,头散乱,面色是一种极度惊惧与羞辱过后残留的死灰。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那裂开的羊脂玉圭碎片。
“陛下!
陛下!
不能再犹豫了啊!”
秦桧扑跪在地,声音尖利如同夜枭,枯瘦的脸上因激动而肌肉扭曲,“陈太初…他这不是在谈判!
他这是在逼宫!
是在要挟!
是在将陛下的天子威严踩在脚下蹂躏!”
“十日?他给您十日考虑?考虑什么?考虑如何向他低头?考虑如何将太祖太宗传下的江山社稷,与他‘共治’?考虑如何自缚双手,将国库、将权柄、任由他那些海外商贾来拿捏权衡?!”
“陛下!
此例一开,国将不国!
君将不君!
历代先帝筚路蓝缕开创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啊陛下!”
另一名绯袍大臣也涕泪交加,叩如捣蒜:“陛下!
陈太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今日敢兵围宫门,直言犯上,明日就敢黄袍加身!
他那‘四海论’就是檄文!
他那工部查账就是清算!
陛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今他刚刚退去,定然疏于防备,正是天赐良机啊陛下!”
“海外资金?香料?新奇玩意?”
秦桧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陛下!
没了张屠户,难道就吃带毛猪不成?!
我大宋地大物博,人才辈出!
岂能长久受制于一商贾之辈?!
只要铲除恶,其党羽必作鸟兽散!
那些产业、商号,自然重归朝廷!
陛下!
此刻万万不能心慈手软!
必须趁其立足未稳,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将其碾碎!”
赵桓浑浊的眼中,恐惧、犹豫、羞辱、还有一丝被深深刺痛帝王尊严而燃起的暴戾之火,交织翻滚。
他猛地抓住那碎裂的玉圭,尖锐的碎片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仿佛刺激了他某根脆弱的神经。
“他…他竟敢…竟敢如此逼朕…竟敢说要…一别两宽…”
赵桓喉咙里出嗬嗬的声响,如同困兽,“朕是天子!
天下之主!
他…不过一介臣子…竟敢…竟敢…”
“陛下!”
秦桧看出皇帝意志的松动,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猛地加码,“陈太初所恃者,不过海外财货与奇技淫巧!
然其根本,仍在陛下掌中!
陛下乃九五之尊,口含天宪,掌生杀大权!
岂容此獠猖狂?!
今日他敢议君权,来日就敢议陛下的合法性!
此风绝不可长!
必须…以血来洗刷!”
“合法性”
三个字,如同最毒的针,狠狠扎进了赵桓最敏感、最恐惧的神经!
他猛地从龙椅上弹起,枯瘦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的杀意取代!
“对!
对!
朕是皇帝!
朕才是皇帝!”
他嘶声咆哮,状若癫狂,“他陈太初算什么东西!
也配跟朕谈条件!
也配议论朕的江山!
乱臣贼子!
人人得而诛之!
诛之!”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殿外,声音嘶哑扭曲:“传旨!
调…调北门腾骧左卫!
他们是朕的亲军!
让他们…把…把皇城上的‘神威大将军炮’!
给朕推出来!
炮口!
对准外城!
对准工部!
给朕…轰!
狠狠地轰!
朕要让他…灰飞烟灭!”
“陛下圣明!”
秦桧眼中爆射出狂喜与狠毒的光芒,连连磕头,转身连滚爬地冲出暖阁传旨!
未时初,皇城北墙。
铅灰色的硫磺烟云低垂,压着皇城巍峨的碟墙。
一群身着腾骧卫特有金漆山文甲的禁军,正手忙脚乱却又带着一种疯狂的兴奋,推动着数门沉重黝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