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咱们的乡亲们,手里头还是有些旧日的银元,一时半会儿换不成新钱,或者……觉得银元更踏实?”
现实摆在眼前,这点不由得不让他多想几分。
废除银元,统一货币,是建立独立自主国民经济体系的关键一步,这点无须质疑,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都是绝对的拥护。
一个国家必须有且只能有一种信誉卓著的法定货币,这是现代经济的基石,是利国利民的根本大计。
听到长的询问,徐老蔫立刻有些魂不附体,那句“觉得银元更踏实”
的温和询问,在他耳里已经成了催命的符咒,像下一瞬就有警卫同志把他这个“破坏金融”
的老骨头给抓走。
李大有看到此处,心里也跟着紧张,有些小心的解释“长,是这样的……咱们这地方偏,乡上就没设银行。
想换新钱,得跑到靠近县城的那个大乡去,来回四十多里路,不容易。
而且……而且银行里一块大洋按官价只给换三万块,但在咱这乡下,有时候急用,一块大洋私下里能当五万块用……所以很多老乡,就…就揣着大洋,也不愿专门跑去换。”
官价三万,黑市五万。
巨大的差价和极不方便的兑换渠道,这就是活生生的现实。
陈朝阳点头,这才了然,看着被吓到的老汉,方才明白自己误解了。
他没有去批评老汉,也没有指责王老五可能存在的默许行为。
他心里明白,在金融体系还没完全覆盖到的偏远农村,光靠行政命令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一万元钞票,数出两张递给王老五“老五同志,给这位老叔称一斤红糖。”
说着转向徐老蔫,语气平和
“老叔,刚才我们在这站着,让你不方便了。
这斤红糖就当是给您家添丁的贺礼,这洋钱啊,这洋钱啊全当留个念想。”
徐老蔫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明白陈朝阳是要替他付钱,连忙摆手“这不行不行,长,哪能让你破费……”
就在这时,陈朝阳注意到了门外那几个孩子。
他们扒在门框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柜台里这几块色彩鲜亮的水果硬糖,那纯粹的渴望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看着这些衣衫虽旧、眼神却清澈的娃娃,再想到徐老蔫家新添的丁口,陈朝阳心里那份因农村困境而产生的沉重,似被冲淡了一丝。
这些孩子,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未来。
他自然露出一个笑意,转头对王老五吩咐道“老五同志,再给这些娃娃们一人分两块糖,算在我账上。
今天老徐叔家添丁,是喜事,让娃娃们都甜甜嘴,沾沾喜气。”
徐老蔫看着这情景,不好再推辞,只好接过红糖,黝黑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连声道谢。
他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红糖包,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欲言又止的犹豫神情。
“老叔,还有什么事?尽管说。”
陈朝阳敏锐地注意到了,和颜悦色地询问。
徐老蔫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几分期盼,小声开口道
“长……俺、俺还有个不情之请……俺家这大胖孙子,还没取名儿……俺们家大老粗,都不识字,怕取不好。
您……您是有大学问的大领导,能不能……能不能请您给娃赐个名?让娃也沾沾您的福气和才气……”
陈朝阳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欣然点头“这是喜事,也是缘分,好啊。”
他深知这个时代乡村对宗族排辈的看重,便认真问道“老叔,家里孩子是什么字辈?”
“是‘镇’字辈,镇定的镇。”
徐老蔫赶紧回答。
“‘镇’字辈……”
陈朝阳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那是对于未来笃定的希望与这个时代蓬勃朝气交融的光芒。
“老叔,你看叫‘振华’怎么样?振兴的振,华夏的华。
读音和‘镇’差不多,意思是希望他将来能为振兴咱们国家出力,建设一个更强大的华夏。
你看行吗?”
“振华……徐振华……”
徐老蔫喃喃地念了两遍,他虽然不识字,但“振兴中华”
这个宏大而美好的寓意他是懂的,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像一朵绽放的秋菊,
“好,好,这个名字好!
响亮,有劲!
谢谢长!
谢谢长给娃取这么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