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人,干枯的手颤抖着在矸石里摸索。
&1t;br还有孩子,瘦小的身子缩在过大的破棉袄里,正用一双本该拿起课本的手,机械地分拣着黑色的石块。
&1t;br他们的动作一致得可怕,只有抓起、分辨、扔进不同筐里的细微差别。
&1t;br煤尘在这里不是飘浮,是沉积,厚厚地覆盖在每个人的头、肩膀、眼睫毛上。
&1t;br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颗粒感,压抑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是这片死寂背景里唯一的活人动静。
&1t;br一个离得近的小女孩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这群不之客。
&1t;br她脸上只有眼睛和偶尔因咳嗽张开的嘴是浅色,眼神里空荡荡的,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1t;br她可能才岁。
&1t;br陈朝阳面色更加阴沉,他想起在金陵厂,工人们抱怨粮食定量不够,但至少,他们是在车间里,面对着机器。
&1t;br而这里……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时光遗忘、进行着无声苦役的角落。
&1t;br马保华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刻意营造的“体恤”
:“陈厅长,您看,这都是咱们矿工家属,觉悟高!
&1t;br矿上给提供个机会,她们也闲不住,自愿来帮矿上搞点增产节约,按量算钱,一天下来,也能给家里挣出几个鸡蛋、贴补家用嘛……”
&1t;br他试图用“自愿”
和“鸡蛋钱”
来定义这残酷的景象,将其粉饰成一种两厢情愿的“互助”
。
&1t;br陈朝阳没有立刻反驳。
&1t;br他知道,在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对于这些没有田地、依靠矿上吃饭的城镇户口家属来说,这微薄的“鸡蛋钱”
,可能就是孩子身上的棉袄、饭桌上的一点油腥。
&1t;br她们确实是“主动”
来的,是为了生存。
&1t;br但,这绝不意味着矿方可以因此而无视基本的劳动条件和人身健康!
&1t;br他的目光越过马保华,死死盯在一个正剧烈咳嗽的老妇人身上。
&1t;br她每咳一声,瘦弱的肩膀都剧烈地耸动,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1t;br陈朝阳慢慢走过去,没有先质问马保华,而是蹲下身,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问那位老妇人:&1t;br“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干这活很吃力吧?矿上……一天能给算多少工钱?”
&1t;br老妇人受宠若惊,她虽不认识陈朝阳,但也听说矿上来了个大领导,而平日里威风八面的矿长更是对此人毕恭毕敬。
&1t;br她慌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双手下意识地在破旧的围裙上擦了擦,但那上面的煤灰又如何擦得干净。
&1t;br她怯生生地抬眼,先飞快地瞥了一下马保华的脸色,才含糊地、带着浓重口音小声回答:&1t;br“领、领导……俺这论筐算嘞,拾满一筐合格嘞……能给、好几百块。
&1t;br手脚麻利,从早到晚,好的话……一天能、能挣个两三千……”
&1t;br话未说完,一阵压制不住的咳嗽再次涌上,让她佝偻的身躯颤抖几分,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1t;br一天两三千块,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最近省里通报的物价情况:由于物资短缺和投机存在,城市里的自由市场粮价早已飞涨,稍好点的米面每斤都要一千多块,猪肉更是要七八千块一斤。
&1t;br这两三千块钱,听起来是个数目,实则也就刚够换一两斤米,或者区区几两肉。
&1t;br这对于一个需要支撑家庭的劳动力而言,是杯水车薪,仅仅是在饥饿线上挣扎的“活命钱”
。
&1t;br而她们付出的,却是日复一日浸泡在这致命煤尘中,透支着本就不多的健康和寿命。
&1t;br他看着老妇人因咳嗽而涨红、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一股混合着悲悯的情绪涌上心头。
&1t;br这已经不是“自愿贡献”
,这是在生存压力下,被迫进行的活命交换……&1t;br他抓起一把箩筐里所谓的“合格”
成果,那是灰黑色的煤粉和细碎的矸石,捏在手里,冰冷扎人。
&1t;br这就是用健康甚至寿命换来的微薄报酬。
&1t;br这与他在金陵厂看到的劣质煤特征完全吻合。
&1t;br“保华同志,”
陈朝阳的语气听不出波澜,“我记得昨天跟你提过的‘蜂窝煤’的想法,或许真能解决这些煤粉的利用问题,也能改善家属们的劳动条件。
你们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1t;br马保华愣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一定研究,一定研究!”
但眼神中并无真正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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