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
他低声默念,拳头悄然握紧。
军区招待所,一间朴素的客房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李春来的母亲坐在木板床沿,双手紧紧攥着一块洗得白的手帕,眼泪无声地淌过她饱经风霜、刻满皱纹的脸颊,身体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春来的父亲,一个典型的淮北汉子,皮肤黝黑,骨架粗大,此刻却像被抽走了脊梁,佝偻着背蹲在墙角,双手抱着头,没有呜咽,却眼眶通红。
春来的妹妹搂着尚且年幼、还不完全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的弟弟,姐弟俩眼睛红肿,依偎在一起。
凤阳县小李庄的村支书,一位五十多岁、面容朴实的汉子,站在一旁,搓着手,脸上满是局促和悲痛,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破碎的一家。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陈朝阳走了进来,他脱下了平时常穿的中山装,换上了一身半旧的军便装。
王小川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用红布覆盖、沉甸甸的木质托盘——上面安放着李春来的骨灰盒和一套叠得整整齐齐、洗干净的军装。
房间里的抽咽声骤然一停。
李春来的母亲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陌生、气质不凡却面带悲戚的青年人。
陈朝阳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那对悲痛欲绝的父母身上。
不用多想,这必然是春来同志的父母。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步走到房间中央,面向李春来的父母,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右手敬礼。
空气凝固了数秒。
他才放下手,声音低沉,带着不容错辨的痛楚和敬意
“李大叔,李大婶……我是陈朝阳。”
“陈……陈厅长?”
村支书最先反应过来,失声惊呼,他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字,春来小子就是给眼前的大领导挡的子弹,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位“大官”
会亲自前来,而且是这般神态。
春来的父母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陈朝阳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他转向王小川。
王小川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房间中央的桌子上。
陈朝阳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这覆盖骨灰盒的红布,像是在抚摸一个沉眠的孩子。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沙哑
“我……我把春来,给你们……送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母情感的闸门。
她“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桌前,双手颤抖着想要触摸那红布,却又像怕碰碎了一样缩回,最终只能无力地伏在桌沿,放声痛哭
“我的儿啊……我的春来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啊……”
春来的父亲也猛地站起身,虎目含泪,死死盯着那方小小的木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陈朝阳的眼圈瞬间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沉痛地说
“大叔,大婶,春来是为了保护我……才……我对不起你们,没有照顾好他……”
他微微低下头,满是致歉。
“不……不怪长……”
春来的父亲终于开口,声音粗粝沙哑,带着淮北口音,
“当兵的……保家卫国……他……他是好样的……”
他说着,眼泪却滚落得更凶。
这是朴素的认知,却无法完全抵消丧子之痛。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房间角落椅子上的那位老奶奶,李春来的奶奶,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满头银梳得一丝不苟,身穿一件干净的深蓝色粗布大襟褂子,虽然年迈,腰板却挺得很直。
她的脸上同样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澈、沉静,那是看透了世间的悲欢。
她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一步步走到桌前,伸出布满老年斑、干枯却稳定的手,轻轻地拍着儿媳妇因哭泣而剧烈抖动的后背。
然后,她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陈朝阳,那目光里没有谄媚,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和理解。
“陈领导,”
老太太的声音不高,却有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房间里的悲声都低了下去,
“您别这么说。
春来那孩子,打小就实诚,认准的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穿上那身军装那天,我就知道,他把命交给国家了。”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那红布覆盖的盒子,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但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
“他走得值。
他是为了保护长您这样,能带着大伙儿过上好日子的人走的。
他没给老李家丢人,没给咱小李庄丢人。”
她转过头,看着儿子和儿媳“哭吧,使劲儿哭,哭完了,咱们就带小春来回家,咱们家的路还得往前走。
春来在地下,也不愿看咱一家人垮了。”
老太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