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被子,那是编舞时打节拍的习惯。
“其实这些,你本来就会的。”
“不。”
她摇头时鬓角白轻轻颤动,“以前我的眼睛被蒙住了,只看得见楚濂皱一下眉,就觉得天要塌了。
是你把蒙眼布扯掉了,让我看见排练厅镜子里的自己,看见那些等着被编排的音符,看见比爱情宽得多的天地。”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旗袍的颜色淡成了雾。
我忽然想起书里写她最后在精神病院里,抱着枕头喊楚濂名字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个说起编舞就亮的女人,喉咙忽然紧。
“谢谢你让我知道,”
她的声音轻得快要散在风里,“原来心空出来的地方,不止能装下一个人,还能装下整个世界舞台的光。”
最后一片衣角融进月光时,我摸了摸左腿膝盖,那里不知何时沁出了细密的汗。
窗外的香樟叶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双舞鞋在木地板上旋转跳跃。
窗台上的茉莉突然落了片花瓣,轻飘飘地落在我摊开的珠宝设计图上。
图上的蓝宝石项链正缺最后一颗主石的位置,我指尖点在留白处:“上周在日内瓦拍卖会,他们想用假证书糊弄我。”
她的轮廓在月光里又清晰了些,银质盘扣的反光落在设计图上:“你当场拆穿了?”
“比起当众撕破脸,我更爱让他们自己低头。”
我拿起铅笔勾勒出宝石的切割面,“我让鉴定师当着所有买家的面,用激光笔照出了仿品内部的气泡。
第二天那家拍卖行的股价跌了七个点,老板亲自带着真货来赔罪,还附赠了南非矿区的优先开采权。”
她忽然笑了,透明的指尖虚虚点着图上的藤蔓花纹:“这手法,比我当年拿着剪刀剪紫菱的裙子要体面多了。”
话音刚落,她的笑容就凝住了,“那时候我气疯了,只想撕碎那些虚伪的笑脸,却没想过,最该修剪的是自己心里疯长的执念。”
我放下笔,转身看向她空荡荡的左腿:“你知道汪氏旗下的康复中心吗?上个月引进了新的假肢材料,能跟着神经信号做旋转动作。
有个小女孩装上之后,第一次在镜子前踮起脚尖时,抓着我的手哭了半小时。”
她的呼吸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膝盖的旧伤上。
十年前刚穿来时,医生说这腿能正常走路就不错了,可现在,它能支撑我在舞台上完成三个连续的阿拉贝斯克。
“你总说我替你活成了光,”
我拿起桌上的舞鞋,缎面上还沾着昨天演出时的亮片,“可每次练到脱力,是你残存的肌肉记忆在拖着我起身。
上次在纽约演出,升降台出故障时,是你下意识护住了头——我们从来不是谁替谁活着,是这具身体里,住着两个不肯认输的灵魂。”
风把窗帘吹得猎猎作响,她的身影开始泛起细碎的光点,像被揉碎的星子。
“还记得爸妈生日宴上,楚濂带着紫菱来敬酒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平静,“他说‘绿萍,我们都长大了’,好像过去那些背叛、那些伤害,都能被一句‘长大了’轻轻抹去。”
我想起那天自己举起香槟杯,酒液在杯壁晃出金色的弧光:“我祝他们‘天长地久’,然后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宣布终止和楚家公司的所有合作。
商场上的体面,从来不是给伤害过你的人留的。”
她的笑声混在风声里,像风铃被敲响:“你把他那份‘深情’,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违约金。”
“比起虚无的爱恨,我更相信合同上的黑体字。”
我翻开抽屉,里面放着本烫金的荣誉证书,是世界舞蹈协会刚寄来的,“你当年在练功房摔断脚踝,楚濂说‘养伤最重要’,可他没说,舞团的席位置不会等任何人。
现在我带的学生里,有三个拿了国际大奖,她们每次谢幕都会说——是汪老师教会我们,绷带缠得再紧,也不能困住想旋转的脚尖。”
最后一片光点从她间升起时,我看见她抬手,做了个舞者谢幕的姿势。
空荡荡的裤管在空中划出轻盈的弧线,竟比任何时候都像真正的裙摆。
“原来破茧成蝶的时候,不是翅膀有多完美,是挣脱的力气有多狠。”
她的声音彻底融进月光里,“替我告诉那个假肢女孩,旋转的时候,风会替她补全所有舞步。”
窗台上的茉莉又落了片花瓣,这次正好盖住设计图上那颗蓝宝石的位置。
我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