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原位,两人再次感受了一下这片空间的宁静,仿佛从中汲取了新的力量。
当她们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公寓客厅时,脸上的泪痕已干,眼神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深处却多了一抹被洗涤过的清澈与坚定。
窗外,夜色深沉,香港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未知的危险仍在暗处潜伏,但她们的心,因为空间里那次无声的交流,因为那张简短却重若千钧的纸条,而变得更加紧密,也更加勇敢。
她们守护的,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家和孩子们,更是那份跨越烽火线的牵挂与承诺。空间的慰藉,让她们得以短暂休憩,然后,更有力地迎接明天的挑战。
一九六九年,三月十四日。北疆,珍宝岛前沿阵地。
空气仿佛不再是流动的气体,而是凝固成了沉重而粘稠的铅块,死死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持续了十余日的零星交火、冷枪冷炮,如同暴风雨前零星的雨点,而此刻,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那场酝酿已久的、毁灭性的风暴,已然迫在眉睫。
无线电侦听单位传回的情报,带着冰冷的电码滴答声,被迅速翻译、传递:对岸,苏军纵深地带,引擎的轰鸣声彻夜不息,那是坦克、装甲运兵车和重型卡车在集结、开进。前沿观察哨借助炮队镜和高倍望远镜,捕捉到了更多不祥的征兆——对方阵地上兵力调动频繁,原本一些半永备工事的射孔被重新开启,新的炮兵观测点正在设立,甚至能看到后勤人员成箱成箱地向前沿搬运弹药。
更令人心悸的是,敌方炮兵阵地的活动达到了一个异常频繁的峰值。间歇性的、毫无规律的试射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却更显压抑的蛰伏,仿佛无数门钢铁巨兽正在黑暗中调整着炮口,计算着诸元,只等那一声令下,便将钢铁与烈焰的暴雨倾泻在这片冰冷的江岛上。
无需更多言语,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硫磺与钢铁摩擦的预兆,已经说明了一切。
命令通过有线电话和通讯员嘶哑的嗓音,层层下达,如同敲响了决战的鼓点:
“全体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重复,最高战备状态!”
“弹药下发到单兵!手榴弹开箱,爆破筒就位!”
“所有救护点,前移!再往前移!尽可能靠近一线,缩短伤员后送距离!”
阵地上瞬间沸腾起来,却又是一种被严格压抑着的、有序的沸腾。战士们沉默而迅速地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将黄澄澄的子弹压满弹夹,将木柄手榴弹的后盖拧开,整齐地码放在触手可及的战壕边缘。沉重的弹药箱被打开,分配,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背景下格外清晰。工兵们拿着铁锹和镐头,最后一次加固着被炮火犁过数遍的掩体和交通壕,冻土坚硬如铁,每一镐下去都只能留下一个白点。
廖奎所在的机动医疗小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他们需要将救护点设立在距离主阵地不足百米的一处背弹面洼地里,这里距离火线近得几乎能听到对面士兵的咳嗽声。炮火覆盖时,这里与地狱仅有一步之遥。
廖奎默默地帮助卫生员们搬运药品、器械和担架,将有限的急救物资分类摆放。他的动作依旧稳定,但心脏却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他知道,即将到来的,将是比三月二日那场开战之初的遭遇战,更加残酷、更加持久、也更加血腥的战斗。苏军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用绝对的火力和兵力优势,一举碾碎守军的抵抗。
他仿佛已经能闻到那更加浓烈的硝烟味,听到那更加密集震耳的爆炸声,看到那更加支离破碎的躯体……
在战斗打响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宁静里,廖奎对身旁的卫生员低声道:“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回来。”
他找到一处被炸塌了半边的土木掩体后方,这里相对隐蔽,暂时无人。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壁,缓缓闭上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彷徨,只有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决绝。
他集中起全部精神,意念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的壁垒,再次降临那片宁静的【桃源仙境】。他没有去看灵韵山丘,也没有去听溪流潺潺,他的“视线”直接锁定在书房那个储物角落。
现实中,他那双沾满泥土和些许血渍的手,微微颤抖着,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了几件东西:
一枚黄澄澄的苏制子弹壳,已经被他反复擦拭得光滑锃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这是他在三月二日战斗间隙,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原本是打算作为一份特殊的“硝烟纪念”,送给远在香港、尚未谋面的女儿廖韶涵。
还有一张折叠得小小的、边缘已被血水和汗水浸染得模糊发皱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的地址和人名,是他无数次在脑海中描摹,支撑他活下去的最终坐标——香港半山区那个公寓的地址,以及“轩”、“菲”那两个刻入灵魂的名字。
这几件微不足道的私人物品,是他与那个温暖世界最后的、也是最脆弱的联系。
他深吸一口现实中那混合着硝烟、泥土和血腥气的冰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