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私立医院产房】
时间在产房里被拉扯得失去了线性意义,只剩下疼痛的浪潮和浪潮之间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间歇。谢亦菲觉得自己像一艘在狂风巨浪中即将散架的小船,意识在头部持续的钝痛与腹部撕裂般的宫缩之间浮沉。耳边是自己破碎的呻吟、医护人员冷静却遥远的声音,以及……那幻觉中永不停歇的炮火轰鸣。
她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视线模糊,感觉身体正在被掏空,坠向无底的黑暗。就在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刹那——
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从身体深处猛然推出,伴随着一种撕裂与解脱同时到来的极致体验。
然后,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
“哇啊——啊——!!”
一声清脆、响亮,甚至带着几分倔强意味的啼哭声,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骤然划破了产房里所有的压抑与痛苦!
这声音如此鲜活,如此有力,瞬间驱散了萦绕在谢亦菲脑海中的炮火与硝烟,也神奇地抚平了她头部那持续不断的闷痛。所有的煎熬、恐惧,在这一声宣告新生命降临的啼哭面前,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种汹涌而来的、几乎让她承受不住的巨大轻松和磅礴爱意所取代。
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混合着汗水,肆意地流淌过她苍白而疲惫的脸颊。她虚弱地瘫在产床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仿佛都变得清新的空气,目光却急切地追寻着那个声音的来源。
护士迅速地将一个浑身沾着胎脂、泛着红晕、还在用力啼哭的小小肉团抱到她眼前。
是个女儿。
那么小,那么皱巴巴,像一只发怒的小猫,闭着眼睛,却用尽全身力气向这个世界宣告着她的存在。谢亦菲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尚未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割舍的联结感已将她彻底淹没。
过了一会儿,清洗干净、包裹在柔软襁褓中的婴儿被送到了萧亚轩怀中。萧亚轩抱着这个新鲜出炉的小生命,走到产床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谢亦菲的臂弯里。
谢亦菲低头凝视着怀中女儿安详下来的小脸,那淡淡的眉毛,小巧的鼻子,微微嘟起的嘴唇……她伸出食指,女儿无意识地用小手握住了她的指尖,那微弱的力道,却仿佛握住了她的整个心脏。
“亚轩姐,”谢亦菲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定,“叫她……韶涵。廖韶涵。”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产房的窗户,仿佛望向那遥远而战火纷飞的北方。
【北疆,后送途中的军用卡车上】
颠簸,无止境的颠簸。身体随着卡车轮子压过泥泞和弹坑的节奏,不受控制地摇晃、碰撞。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廖奎头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眩晕。他被简单包扎过的额头渗出的血迹已经浸透了部分纱布,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
他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耳边是卡车引擎的轰鸣,车厢里其他伤员的呻吟,以及车厢外呼啸而过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风声。死亡的冰冷阴影,似乎并不遥远。
就在这意识模糊、痛苦沉沦的深处——
毫无预兆地,一声清亮、纯净,仿佛能洗涤一切污浊与痛苦的啼哭声,如同穿透浓雾的晨曦,又如同划破寂静夜空的钟声,清晰地、直接地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
那声音与他所熟悉的任何声响都不同,没有炮火的暴戾,没有伤员的哀嚎,没有风雪的咆哮。它充满了最原始、最蓬勃的生命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新生力量。
在这声啼哭响起的瞬间,廖奎紧蹙的、因痛苦而扭曲的眉头,竟奇迹般地缓缓舒展开来。一直萦绕在他眉宇间的沉郁和挣扎,仿佛被一只温柔无形的手轻轻抚平。
一股平和、温暖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透过那无形的纽带,跨越了千山万水,注入了了他几乎枯竭的心田。那是一种源自血脉共鸣的慰藉,一种得知新生命已安然降临的释然与喜悦。
他依然能感觉到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但那股支撑着他意志的核心,却变得异常稳固。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微光,光晕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向他伸出了手。
他的伤势,在这奇妙的心灵慰藉下,似乎都稳定了许多。呼吸不再那么急促,混乱的心跳也渐渐寻回了一些规律。
他并不知道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