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能穿透这层薄暮。“没事。”他简短地回答,随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肩颈,“我查到那辆车和人了。”
他将昨夜在湾仔的发现,用最精炼的语言告诉了萧亚轩——对方是受雇于人,目标明确,就是冲着她那效果显着的“神仙水”而来,意图摸清底细,伺机分利。
萧亚轩听着,心头一阵发冷,但比起昨日未知的恐惧,此刻至少明确了敌人的来路和目的,反而有种靴子落地的感觉。
“我一会就要回去。”廖奎看了看窗外渐亮的天色,沉声道。北大荒那边,他不能离开太久,否则容易引人怀疑。他走到萧亚轩面前,看着她,叮嘱道:“亚轩,白天你自己小心点,我晚上再来。”
“亚轩”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再次脱口而出。这一次,萧亚轩没有流露出任何讶异或不适,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这个超越伦常、却在此刻情境下显得无比契合的称呼。
“你也是,那边……一切小心。”她轻声回应。
廖奎深深看了她一眼,身影便在客厅中缓缓消失,传送回了那片冰雪与危机并存的黑土地。
下午,何太太家的周末桥牌局。
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在铺着精美桌布的牌桌上。几位太太——何太太、钱太太,还有一位新加入的、丈夫在政府某部门任职的赵太太,正悠闲地打着桥牌,空气中弥漫着红茶的香气和淡淡的香水味。
萧亚轩坐在其中,穿着一身得体的香奈儿风格套装,举止优雅,脸上挂着合宜的浅笑,仿佛完全融入了这午后悠闲的氛围。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因为廖奎昨夜带来的信息和清晨的告别,依旧紧绷着一根弦。
牌局间隙,佣人送上新烤的司康饼。赵太太一边涂抹着奶油,一边带着几分抱怨和炫耀混杂的语气开口道:“真是烦死了,家里那个不争气的远房表亲,给我家先生惹了好大一个麻烦。”
众人的目光被她吸引过去。
“哦?怎么回事?”何太太适时地接话。
“唉,还不是他手下在入境管理处的一个小职员,”赵太太撇了撇嘴,“胆子倒是不小,收了人家黑钱,违规给几个南洋过来的亲戚办身份证件,现在事情快要捂不住了,上面在查,我家先生正为这事头疼,四处找关系想平息下去呢,就怕影响到他自己。”
利用职权办理非法身份证件,这在六十年代末的香港公务员系统中,并非鲜见,是灰色地带常见的腐败现象。几位太太听了,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或轻声附和,或表示同情。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坐在一旁的萧亚轩,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身份证件!违规办理!这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或许存在一条非正常的、可以解决身份问题的途径!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谢广安在北大荒劳改点苦苦挣扎的身影,闪过廖奎和谢薇在冰天雪地中潜伏的艰辛。如果他们能将广安救出来,如何安置?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人,无论是在内地还是香港,都寸步难行!这个看似负面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却可能是一个绝处逢生的契机!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剧震,指尖用力捏着温热的茶杯,借以稳定情绪。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顺着赵太太的话题,轻声叹息道:
“是啊,现在这世道,规矩是越来越严了。有时候想想,就算我们想请些可靠的、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从内地过来帮手,照应一下,也真是难如登天,光是这身份的问题,就不知该如何解决。”
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一位富家女在抱怨佣人难寻、可靠帮手难找的寻常烦恼,完美地融入了当下的语境,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何太太,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帘,若有所思地看了萧亚轩一眼。那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仿佛透过她这番看似随意的感叹,捕捉到了某些更深层的信息。
何太太的丈夫从事地产,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甚多,人脉复杂。萧亚轩这番“抱怨”,或许……无意中,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某个特殊可能性的大门。
牌局继续,太太们的话题又转向了最新的时装和八卦。但萧亚轩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一个模糊的、大胆的念头,开始在她心中疯狂滋长。或许,解决谢广安身份困境的钥匙,就藏在这香港繁华表象下的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