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打其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掩盖了夜色中绝大多数不和谐的声响。一片稀疏的红树林顽强地生长在咸淡水交汇的泥滩边缘,为这片荒凉之地提供了最后一点生命的绿色,也成为了绝佳的天然掩体。
廖奎便潜伏在这片红树林最茂密的阴影深处,整个人几乎与盘错的树根和投下的暗影融为一体。【中级环境隐匿术】被他运转到极致,不仅收敛了气息,连身体散发的微弱热量和与枝叶摩擦可能产生的声响都被降到了最低。他如同礁石的一部分,冰冷、沉默,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枝叶的缝隙,紧紧锁定着远处那片异常的海滩。
他今夜原本的目标,是继续在更偏南、潮汐作用更复杂的这片礁石区搜寻可能被海浪冲上岸的“香港信物”。然而,就在他刚刚选定观察点后不久,【谛听术】被动捕捉到的、夹杂在海浪声中的几缕压抑人语,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
“……快点……落船……”
“……钱……带齐冇……”
“……过去就……好世界……”
断断续续的词语,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以及一种刻意压低的、混合着紧张与催促的语气,瞬间在廖奎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绝非寻常的画面。他立刻放弃了原计划,将全部注意力投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军用望远镜的角度,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和海面反射的粼光,他看清了大约百米开外,那片被巨大礁石半环绕着的、相对隐蔽的小水湾处的情景。
约莫十几条人影,如同受惊的鬼魅,蜷缩在阴影里。他们大多穿着深色的、不起眼的衣服,有些人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裹,有些人则两手空空,只有脸上那共同的、混杂着恐惧与期盼的神情,在偶尔晃过的人影中依稀可辨。一条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甚至没有亮起航行灯的旧木制机动渔船,像一头沉默的怪兽,静静停泊在浅水处,船身随着波浪轻轻起伏。
一个身材敦实、穿着黑色水靠的中年男人,显然是这群人的核心。他动作麻利而沉默,如同点数牲畜般,快速清点着蜷缩的人影,同时伸出手,从每个走到他面前的人手中接过一些东西——借着月光反光,廖奎能看到那大多是卷起的纸币,或者一些小而沉、可能是金银细软的物件。每一次交接都迅速完成,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有那“蛇头”偶尔扫视四周时,眼中闪过的警惕与狠厉。
【危机预警】在廖奎的脑海中发出持续的低鸣,提示着此地的极端危险性。这些人,是“逃港”者!而那个收钱的黑衣男人,就是组织偷渡、行走于法律边缘的“蛇头”!一旦被发现,他面临的将不仅仅是边防军的盘问,更可能是这些亡命之徒为了灭口而发起的疯狂攻击。
六十年代末,内地持续的经济困难与紧绷的政治氛围,如同无形的鞭子,驱赶着一些靠近边境、对彼岸传闻抱有幻想的人,铤而走险,试图跨越这道山海之隔的藩篱,去追寻传说中的“好世界”。这股暗流,在宝安、惠阳等沿海地区已悄然涌动,形成了最初期、组织也相对粗糙的偷渡链条。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鼓噪。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悄无声息地退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然而,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却如同海草般从心底缠绕升起,紧紧攫住了他。
这些人……这些蛇头……他们掌握着通往对岸的路径!他们了解边境巡逻的漏洞!他们甚至可能……拥有对岸的某些关系网和信息渠道!
为母亲伪造“香港归侨”身份,最大的障碍之一,就是信息的极度匮乏。他们需要了解真实的香港,需要合情合理的“归来”路径。而眼前这群游走在阴影中的人,他们本身,就是一条活生生的、 albeit极其危险的“信息渠道”和“路径参考”!
直接接触的风险无法估量,但潜在的回报,也可能是颠覆性的。
廖奎死死压住立刻转身离开的本能冲动,呼吸放缓到近乎停滞。他像一尊彻底凝固的雕像,隐藏在红树林的庇护下,目光锐利如鹰,更加仔细地观察着那群人的每一个细节——他们的衣着、携带的物品、登船的顺序、以及那蛇头与船员之间无声的交流手势。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他冷静到极致的心湖中,悄然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他需要更近一步,不是现在,而是在未来某个精心策划的时刻,以一种相对“安全”的方式,去接触这黑暗边境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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