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车轮,正发出刺耳的轰鸣,加速碾过既有的轨道。
秦技术员默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在听到周申提及“旧的都得靠边站”时,他捏着烟袋杆的手指微微紧了紧,随即又松开,只是吐出的烟雾更浓了些。
周申并未察觉这些细微的反应,他继续说着:“不过啊,热闹是热闹,也有些地方看着乱糟糟的。我们路过一个镇子,看见供销社的玻璃都被砸了,说是里面卖的东西有‘资产阶级情调’。还有些单位的领导,被拉出来……唉,反正挺乱的。”他摇了摇头,没有细说下去,但那种对无序状态的隐约不适,还是流露了出来。
这时,周申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神秘感:“还有件事,说起来……我们回来的路上,不是有一段路紧挨着山边吗?就西边那片山。”
“西山?”韩志刚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对,就是西山!”周申点头,“那天风雪刚小了点,我们急着赶路,远远看见山坡,拿着铁镐和铁锹,在凿冰修路。旁边有背着枪的看守看着。那情形……啧啧,”他咂咂嘴,脸上那惯有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同情和一丝畏惧的复杂表情,“看着就惨。一个个动作僵硬,跟木头人似的,在那冰天雪地里,看着都替他们冷得慌。我们没敢多看,赶紧走过去了。”
“西山……劳改队……”韩志刚喃喃道,脸上露出些许不忍,但很快又意识到什么,闭上了嘴,偷偷瞄了廖奎和秦技术员一眼。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里面关押的是什么人,但那是一个大家心照不宣、尽量避免提及的禁区。
廖奎拨弄煤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周申那句“看着就惨”,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底最柔软、也是最紧绷的那根弦。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父亲谢广安,还有身体孱弱的母亲萧雅姿,就在那样的队伍里,在刺骨的寒风和监工的呵斥下,机械地挥舞着沉重的工具。虽然他早已通过夜探知道了父母的处境,但听到旁人如此直观的描述,那种揪心的疼痛和愤怒依旧尖锐无比。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表情,只是握着木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不能流露出任何异常。
秦技术员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发出沉闷的响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行了,少议论那些没用的。干活,干活!饲料配方还得再核算一遍。”
周申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讪讪地笑了笑,赶紧站起身:“对对对,秦技术员说得对,我这就去把今天领回来的药材再分分类。”
话题被生硬地转移开,但周申带来的那些关于外界激流与西山惨状的信息,却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廖奎。
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时代的风暴正在逼近,而父母所处的环境,可能比他们之前了解的还要恶劣。必须加快步伐了。无论是利用可能的外出交流机会,还是寻找更稳妥的物资传递渠道,都刻不容缓。周申这个意外出现的变量,或许……也能在某些方面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廖奎的目光扫过周申那忙碌而充满活力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算计。
北大荒的冬天,不仅仅有严寒和匮乏,还有随着人流悄然渗透进来的、来自远方的风暴前兆。廖奎知道,他和谢薇必须在这风暴彻底降临之前,找到那个能够庇护至亲的、脆弱的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