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好久不见了。”
谢薇今天穿了一件素净的连衣裙,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回应得体的同时,刻意保持着距离。
“好好好!建军啊,快坐!在部队辛苦了!”萧雅姿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与昨晚的怒不可遏判若两人,她不断招呼着,“来来,尝尝这个红烧肉,听说你们在部队伙食标准提高了,但也比不上家里味道吧?”
周建军坐得笔直,即使吃饭,腰板也挺着,他笑着回应:“谢谢阿姨!部队现在伙食确实不错,但我们团长常说,吃饱吃好是为了更好的保卫祖国!不能光想着享受!”
“说得好!”谢广安赞许地点点头,与周师长碰了一杯,“建军有觉悟!现在国际形势风云变幻,苏修亡我之心不死,你们肩上的担子重啊!”
周建军立刻正色道:“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紧握手中枪,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绝不让任何敌人侵犯我们的一寸土地!”
话题很快围绕着国际形势、部队建设展开,充满了革命军人的豪情与干部家庭特有的政治敏感。萧雅姿在一旁不时附和,话语间极力烘托着周建军的优秀,什么“年纪轻轻就是副营长”、“全军大比武拿过名次”、“政治上绝对可靠”,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这才是“最可爱的人”,才是理想的佳婿人选。
谢薇安静地吃着菜,偶尔在父母或周伯伯问话时简短回答两句。她看着周建军,他确实优秀,符合这个时代对青年的一切最高期望——忠诚、勇敢、前途无量。但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却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廖奎的影子。想起他在玉米地里娴熟地劁猪,想起他在黑市边缘谨慎地换东西,想起他在灯下蹙眉苦读的侧脸,甚至想起他因为自己一句担忧而答应不再去黑市时,那带着点无奈却认真的眼神。那是另一种鲜活、另一种挣扎、另一种充满了烟火气息的真实。
席间,周建军似乎为了找话题,说起了部队的农副业生产:“……我们营里也养了猪,改善伙食。一开始不懂,猪老生病。后来我们按照《解放军报》上介绍的科学方法,严格给猪圈消毒,定时定量喂养,还把猪圈建设得符合战备要求,隐蔽、分散!现在猪长得膘肥体壮,年底都能杀年猪了!”
萧雅姿听得连连点头:“看看!部队就是不一样,养猪都讲科学,讲战备!”
谢薇面上微笑着,心里却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这养猪思路跟廖奎那个野路子比起来,简直是正规军和游击队……他那种因地制宜、甚至有点剑走偏锋的法子,恐怕在部队行不通。呸,我怎么又想到他了!】
她赶紧收敛心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走神。
饭后,周建军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递给谢薇:“小薇妹妹,听说你在农科院工作,搞技术。这是一本最新版的《毛主席语录》,精装的,希望你在政治上不断进步;还有一个我们部队发的军用挎包,结实耐用,希望你在工作上脚踏实地。”
礼物寓意明确——“又红又专”,符合时代潮流,也符合他的身份。
谢薇接过礼物,礼貌地道谢:“谢谢建军哥。”心里却是一片清明。这礼物很好,很正确,却无法在她心中激起半点涟漪。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是在这个“正确”之外,一份带着体温的、或许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情感。
家宴在“宾主尽欢”的表象下结束了。谢薇跟着父母回家,一路无话。她知道,昨晚的风暴只是暂时被压抑,关于廖奎的争论,远未结束。而前方的路,因为她的坚持和父母的不解,似乎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而在招待所的廖奎,今晚看书时总觉得心神不宁,那几个喷嚏之后的预感,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省城的天空下,无形的墙正在筑起,家宴的阴影,悄然笼罩在两个年轻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