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二十天的封闭集训迎来了最后一次全体总结大会。
会场设在农业局的会议室里,电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着闷热的空气。主席台上坐着县农业局的几位领导、培训的主要老师,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林同志”。他今天换了一件灰色的中山装,依旧坐在靠边的位置,面前摊开着笔记本,但目光低垂,仿佛对会场的一切并不关心。
会议由农业局的一位副局长主持,先是照例总结了过去一段时间的培训成果,表扬了学员们刻苦学习的精神,说了一些“为革命学好技术”、“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的套话。
廖奎坐在衬衣口袋,那里放着谢薇的信,像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他前方的潜在风险。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台上的林同志,对方依旧那副泥塑木雕的样子。
就在会议接近尾声,廖奎以为今天就会这么平稳度过时,坐在副局长旁边的一位面色严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干部清了清嗓子,拿过了话筒。
廖奎认得他,是县农业局负责政工工作的齐科长。
“同志们,学员们!”齐科长的声音带着一种特有的、刻板的腔调,“在大家即将奔赴地区,为我县争取荣誉的关键时刻,我在这里,还要强调一下政治思想问题,给大家再紧一紧这根弦!”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连电风扇的嗡嗡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我们选拔人才,讲究的是又红又专!这个‘红’,是摆在第一位的!是要有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是要有清清白白的家庭历史!”齐科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台下,“我们的技术,是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的,绝不能脱离了这个根本!”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
“我在这里,要不点名地提醒个别同志!不要因为掌握了一点技术,就沾沾自喜,就忘乎所以!要时刻牢记自己的根在哪里,自己的出身是什么!要主动、自觉地向组织靠拢,用实际表现来证明自己的政治觉悟!不要心存侥幸,试图掩盖或者模糊某些历史问题!那是不可能的,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轰!”
廖奎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把重锤砸中,耳边嗡嗡作响。虽然齐科长说的是“不点名”,但那目光有意无意扫过他这边方向时,带来的寒意是如此的真实和刺骨。会议室里所有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他只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血液一股脑地涌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四肢。
成分的阴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终于从幕后伸到了台前,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审视,有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也有如孙建国那般,带着一丝了然和优越的平静。马向东皱紧了眉头,李卫红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而周小河,依旧低着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台上的林同志,终于抬起了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廖奎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观察一个实验样本。
廖奎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失态。他不能低头,不能表现出任何心虚。谢薇的信在他脑海里回响——“突出技术贡献…弱化家庭背景…”
可当这阴影如此赤裸裸地笼罩下来时,那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齐科长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廖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觉得会议室里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那电风扇搅动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胶质。
总结大会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
学员们沉默地走出会议室。没人说话,但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更清晰了。廖奎能感觉到,一些人刻意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独自一人落在最后,慢慢地走着。夏日的阳光依旧炽烈,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廖奎。”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廖奎转头,是陈卫红。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陈知青…”
“别想太多,”陈卫红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咬咬牙,用成绩说话。李主任那边,也会尽量为你争取的。”
廖奎感激地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说不出话。
这时,老王头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叼着烟袋,凑到廖奎身边,喷出一口辛辣的烟气,低声骂道:“妈了个巴子的,就知道有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