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薇的心直往下沉。父母果然开始为她张罗对象了,而且一来就是如此“重量级”的选手——老战友的儿子,根正苗红的副营长!这条件,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姻缘。
若是放在去红星公社之前,她或许会顺从父母的安排,去见一见,试着接触。毕竟,门当户对,志同道合,是那个年代最主流的婚姻模式。
但是现在…她的心里,早已被一个满身泥土气息、说着土味情话、却有着惊人手艺和炽热眼神的公社青年占满了。那个叫廖奎的男人,像一颗野蛮生长的种子,在她精心构筑的、理性规整的世界里,破土而出,盘根错节,再也无法拔除。
她想起在县城招待所,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起初,或许确实有几分对父母潜在安排的反抗和放纵,但后来…后来的一切,都脱离了掌控,她是真的被那个男人吸引了,被他那份不同于城里青年的质朴、执拗和隐藏在粗糙外表下的敏锐所深深吸引。
尤其是临走时,他不顾一切拦下车,满头大汗地说出“云彩和泥鳅”那番话的场景,每一次回想,都让她心弦震颤,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酸楚和甜蜜的悸动。
那种强烈的、纯粹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情感冲击,是周建军那样的“标准答案”永远无法给予她的。
“爸,妈,”谢薇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现在工作刚有点起色,地区马上还有个重要的交流会要参与,实在没心思想个人问题。而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兴父母包办那一套了,提倡自由恋爱。”
萧雅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自由恋爱当然好,但组织介绍,知根知底,不是更稳妥吗?我们也不是逼你,就是先见个面,认识一下,就当多交个朋友。”
谢广安的语气也严肃了几分:“薇薇,你要理解父母的苦心。你的终身大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周家的情况,确实非常适合你。”
父母的步步紧逼,让谢薇感到一阵窒息。她知道,直接说出廖奎的存在是绝对不行的,那无异于引爆一颗炸弹。
“我…我再想想吧。最近所里任务重,我真的没心情谈这个。”她只能采取拖延战术,放下吃了一半的苹果,站起身,“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不等父母再说什么,她便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关上了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门外,隐约传来父母压低声音的交谈。
“老谢,你看薇薇这反应…还有那块表…我总觉得她这次回来,心里有事。”
“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过周家这事,确实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你再慢慢做做她工作…”
“我知道…唉…”
房间隔音不好,父母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像一根根细针,扎在谢薇的心上。
她走到书桌前,颓然坐下。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桌上那枚黄铜指南针。她拿起它,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廖奎…”她摩挲着指南针光滑的表面,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又浮现出他站在吉普车前,气喘吁吁、眼神灼亮的模样。
思恋,如同疯长的藤蔓,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和浓烈。与父母安排的“阳关大道”相比,那条通往红星公社的、布满荆棘的“独木桥”,因为有了那个男人的存在,反而对她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要面对父母的期望,要应对周家的压力,还要想办法为廖奎铺平道路…
但此刻,摸着腕间的手表和桌上的指南针,感受着内心深处那份越来越无法压抑的情感,谢薇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她不想做什么周副营长的夫人,她只想…再见一见那个泥沟里的土鳅。
哪怕前路坎坷,她也想为自己,真正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