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城防大牢范围,一股混杂着霉味、血腥、汗臭以及某种绝望气息的浑浊空气便扑面而来,让我下意识地蹙紧了眉。与外界的浮华相比,这里才是凤翔国规则下,最真实、最残酷的底色。
内部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的、散发着惨淡绿光的萤石提供照明,将人影拖拽得如同鬼魅。通道狭窄而曲折,两侧是一间间用粗大玄铁栅栏封死的牢房。
牢房内拥挤不堪,关押着的,几乎清一色都是男子。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甚至衣不蔽体,身上带着各种伤痕,新的叠着旧的。
有些人眼神空洞地靠着墙壁,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有些人则在低声呜咽,或是用头撞击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还有些人,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响动都会让他们蜷缩到角落,瑟瑟发抖。
引路的狱卒似乎早已司空见惯,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手中的铁链钥匙串随着步伐发出哗啦啦的冰冷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我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间牢房,掠过每一张或麻木、或痛苦、或绝望的脸。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每一次辨认后的失望,都像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累加在心口。
没有。
没有那张刻入我骨髓的清俊容颜,没有那双即使承受痛苦也依旧深邃隐忍的眸子。
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发恶劣。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腐臭的味道,那是伤口溃烂和污物混合的气息。我甚至看到一些牢房的地面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人形,无人问津,仿佛只是在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
就在经过一条岔路时,我眼角余光瞥见另一条通道内,几名身材格外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女狱卒,正拖拽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同样穿着囚服,浑身血迹斑斑,似乎受了极重的刑罚,已经昏迷过去,像破布口袋一样被粗暴地拖行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女人?
在这女尊为天的凤翔国,女子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吗?怎么也会有女子被关押在此,甚至受此重刑?
这诡异的场景让我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但此刻找到萧沉才是首要,我无暇他顾,只是将这个疑问暂时压下。
“苦役营在那边。”引路的狱卒指了指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每日辰时和未时,他们会出来劳作两个时辰,主要是修补城墙和清理城防器械。现在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在下面。”
我跟着她走下陡峭而湿滑的石阶,来到了所谓的地下苦役营。这里空间更为开阔,但环境同样糟糕。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臭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
数百名男子,如同工蚁一般,在监工女兵的呵斥与鞭影下,沉默地搬运着沉重的石料、擦拭着冰冷的弩车、或是敲打着破损的兵甲。他们动作机械,眼神黯淡,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无休止的劳役与压迫。
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飞快地扫过这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蓬头垢面、身形佝偻的身影掠过眼前。我努力辨认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与萧沉相似的身形轮廓。
然而,依旧没有。
这里的人,长期的重压与折磨,早已磨去了他们身上可能存在的任何棱角与特质,只剩下统一的麻木与疲惫。萧沉那身清冷孤高的气质,在这里显得如此突兀,绝无可能被淹没。
“怎么样?有看中的吗?”引路的狱卒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这些都是些粗笨货色,干点力气活还行,伺候人可就差远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最后一丝希望在这里破灭。我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都是一群行尸走肉,无趣得很。”
离开城防大牢,外面的天光刺得我眼睛微微发疼。第一个线索断了。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坏的一个可能——黑曜石矿场。
那矿场在城外,据闻环境比大牢恶劣百倍,是真正的死亡之地。
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出城,朝着打听到的矿场方向疾驰而去。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让我窒息。
黑曜石矿场位于鸾镜城以北三十里外的一片荒芜山脉之中。尚未靠近,便能感受到一股炽热而污浊的气息扑面而来。整片山脉仿佛被某种力量抽干了生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黑色。巨大的矿坑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口,深不见底。
矿场外围有重兵把守,阵法光芒隐隐流转,戒备比城防大牢森严数倍。我无法像进入大牢那样轻易靠近,只能远远地,利用神识和目力观察。
我看到,蜿蜒的山路上,如同蚂蚁般蠕动着长长的队伍。那是由无数男子组成的苦役队伍,他们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每几个人被铁链锁在一起,在监工女兵毫不留情的鞭打下,艰难地搬运着巨大的、闪烁着幽光的黑曜原石。他们的脊背被压得弯曲,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生命的力量。
我看到,在矿坑的边缘,有人因为力竭或者失足,惨叫着跌落深不见底的坑洞,连一丝回声都未曾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