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搓手,显出几分局促。
“哦?何事?”
张经纬重新坐定,端起茶盏,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看向庞鹿。
“是这样…”
庞鹿压低了些声音,“姑爷新官上任,清查军户,整饬营务,末将理解,也全力支持。
只是…这户查得是否…太勤了些?守备营三天两头被核查,兵士们人心浮动,都道是上面不信任他们…末将惶恐,若是末将平日里有什么差池得罪了姑爷,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末将在此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他竟真的站起来,对着张经纬躬身一礼,姿态放得极低。
张经纬放下茶盏,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和“无奈”
:“庞校尉这是哪里话?快快请起!”
他虚扶一下,待庞鹿重新坐下,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并非本官有意为难,更非信不过庞校尉。
只是新官上任,总得让人知道,本官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对吧?这也是为了高阳的军务长治久安嘛。”
庞鹿连连点头:“是是是!
姑爷深谋远虑!
末将明白!
只是…不知姑爷心中是否还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末将也好替您分忧,参谋一二?”
他试探着,想摸清张经纬的底线。
“顾虑?”
张经纬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庞鹿眼底,“谈不上顾虑。
就是…有些‘恐慌’啊,庞校尉。”
“恐慌?”
庞鹿心头一凛。
“是啊,”
张经纬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按我朝军制,一县守备,兵额不过两千。
便是大县要冲,至多也不过三千之数。
协防营更是定额稀少。
可我高阳,弹丸之地,上报兵部的军饷粮秣,却是按‘万人’之资来请领补给的!”
他顿了顿,看着庞鹿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语气愈森冷,“庞校尉,你说说,这要是让兵部、让朝廷知道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是本官这七品县令,在拥兵自重,图谋不轨?这‘造反’的帽子扣下来,本官这脖子…可不够硬啊!”
“这…这这这!”
庞鹿如遭五雷轰顶,额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舌头像打了结,“姑爷!
这…这纯属无稽之谈!
绝无此事!”
他慌乱地辩解着,眼神躲闪。
张经纬靠回椅背,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体恤”
的微笑:“所以啊,庞校尉,本官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守备营好。
你回去,好好配合核查,把账目、兵额,都理清楚,弄明白。
若真能实打实地拿出这‘万人’之资的凭据…”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本官非但不会追究,还会亲自上书兵部,为你庞校尉请功!
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如何?”
庞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张经纬这话,表面是许诺,实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催命符!
“万人之资”
的凭据?他上哪儿弄去?那都是层层盘剥、吃空饷、虚报冒领堆出来的黑洞!
真查清楚了,就不是请功,而是掉脑袋了!
他脸色灰败,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慌忙起身,深施一礼:“那…那末将…先谢过姑爷‘美意’了!
营中…营中还有军务,末将…告退!
告退!”
声音都带着颤音,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后堂,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张经纬看着庞鹿仓皇消失的背影,端起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味苦涩,却压不住他眼中那洞悉一切、掌控棋局的冷冽光芒。
敲山震虎,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接下来,就看这“虎”
,如何应对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投向公廨外,那里,还有“大食酒”
的妖雾,等着他去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