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和愷撒一样,都是河南口音。
不过后者的家教老师是河南人,而前者……
“我是河南人。”凤隆走到柜檯前,俯身取出一盘檀香,准备点燃放入香炉中以驱散屋內的陈旧气味。
不待路明非追问,他已自顾自地解释起来,熟练得像是重复过无数次
“我父母是二战时滯留在中国的德国人,只是不幸死在了战乱之中,我被一对好心的河南夫妇养大。
所以別看我长著雅利安人的脸,流著德国人的血,但我其实有一颗中国心。”
说这话时,他消瘦的脸颊上仿佛映照著正道的光,一副“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爱国”的模样。
“这样么,那林老板这间店也开了很久吧,怎么想到做古董行当”路明非隨意打量几眼,能看到柜檯后的柜子上有不少物件都被移动过,还空出来不少位置,露出没有被灰尘沾染的痕跡。
显然,在不久前有人动过,且很急,甚至都没有收拾一下把东西摆放好。
这可不像是一个老古董商的习惯。
他半句不提买东西,却几乎將“老登,我是来查你户口的”写在脸上。林凤隆內心冷汗涔涔,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哎,以前收养我的河南夫妇就是在这条街上摆摊的,那时候他们的心愿就是拥有一个属於自己的铺子,我没啥本事赚不了什么大钱,但好歹算是让他们在合眼之前圆了心愿。”
他说著把檀香点燃,盖上香炉盖子,指著店內的东西笑著招呼道:
“两位隨便看看,看上什么了可以跟我说。”
“不急。”路明非笑著看他,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能跟我说说你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按照你被收养的那个年代bj,照理来说就算给养子取名,也应该是林建国、林卫国之类。”
林凤隆闻言,后背瞬间就被汗水浸湿,但依旧保持著镇定,正要开口解释,路明非却压根没准备给他说话的机会,意有所指道:
“该不会是从林老板你的德国名字里音译过来的吧”
“这倒不是,我父母他们是逃避战乱来到中国,祖上也不是什么贵族,哪里能在名字里加个『冯』。”林凤隆笑声有点艰难,表情也有点绷不住了。
这已经跟拿著枪抵在他太阳穴逼问没有区別了。
“不见得吧。”路明非扫了眼空荡荡的柜檯,没有如其他店铺一样摆放几张老照片,直接开门见山道:
“据我所知,阁下的全名是弗里德里希冯隆。”
话音落下,羊角胡同的阴影仿佛被无限拉长,凤隆堂店堂內檀香的青烟扭曲如垂死之蛇。
林凤隆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铁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客官可折煞我了,弗里德里希这个名字我就知道一个,还是纳粹德国的陆军元帅。”他乾涩的喉咙艰难地滚动著,强顏欢笑,试图自救:
“我们一家可是为了躲避战乱来的中国,取这名字可不吉利。”
弗里德里希威廉保卢斯,是二战中第一个中被俘的纳粹德国元帅。
但林凤隆可以確定,自己和这个倒霉蛋一点关係都没有。
当然,经歷有点类似,都是被抓住后选择投降。
只是保卢斯被俘虏后选择在纽伦堡审判中出庭作证,而他,则是选择了当可耻的叛徒,亲手给昔日的同伴送去了死亡的使者。
路明非轻轻嗤笑一声,笑声里带著冰冷的嘲讽,他缓步向前,无形的压力隨著他的脚步瀰漫开来,逼得林凤隆几乎喘不过气。
“一百年前,卡塞尔庄园,初代狮心会成员。”路明非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剖开对方层层叠叠的心防与偽装:
“是你把一只龙王送入了庄园內部,並且让初代狮心会的成员全部匯聚在庄园,导致他们被死侍包围。”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凤隆,或者说弗里德里希凤隆的脸冷了下来,不再掛著假笑:
“我只是一个德裔古董商,如果客人你是来买古董的,我很欢迎,但你要是来找什么龙啊死侍的,我建议你去隔壁街的书店,他们店里有卖美国的漫画书。”
路明非闻言,眼中流露出几分失望之色:“我还以为你当初有胆子选择背叛,敢顶著跟名字谐音的凤隆和招牌留在京城光明正大做生意,也是个有骨气的人,没想到……”
路明非来之前做过许多设想,想过这个叛徒会是狡辩,会是推脱身不由己,会是坦然承认並且感慨一句报应终於到了,或者问一句是不是昂热派你来的,却唯独没想到这货会跟一只缩头乌龟一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尼玛的跟我装鸵鸟呢
原本路明非还想来一出诸葛亮骂王朗,说几句苍髯老贼,骂几句皓首匹夫,再逼问出一些线索,现在却连口水都懒得再浪费。
归根结底,这不过是一个躲躲藏藏近百年的断脊之犬,连做个生意都要挑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能指望他有什么节操和骨气
“算了,我懒得跟你废话,你不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