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发现,那些普通的工匠、甚至雇佣的本地农工,餐盘里竟也盛放着松软香甜的赛里斯面包和冒着热气的浓稠肉汤,汤里还能见到实实在在的肉块。
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用罢午餐,这些工匠并未立刻返回工地,反而三五成群地找阴凉处坐下,或靠着墙根闭目养神,坦然地“偷懒”起来。
“夏先生,”杰拉德忍不住指着那些休息的工匠,语气中充满不解甚至一丝愤慨,“您支付了一天一先令的高昂工钱,他们就如此光明正大地怠惰?这简直是对雇主财富的盗窃!”
夏允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这是我们与工匠的约定。每日劳作,分为上午四小时,下午四小时。如今正午刚过,是一天中最酷热的时候,让他们休息片刻,避开这段暑气,下午开工时效率反而更高,也能避免中暑的风险。”
“一天只工作八小时?还支付一先令?”杰拉德的惊愕更深道:“这太荒谬了!伦敦城里的作坊,哪个不是从天亮干到天黑。”
要知道现在的英国已经有不少机械化的作坊,里面工匠工作的时间普遍有十五六个小时。虽然现在的英国作坊主还没自豪到三年时间就能把一个青壮压榨到死,但也相差无几。
夏允彝解释道:“8小时工作制,是我们民朝推行的政治理念之一,更是正式的法令,即便是现在在英国,我们也不能违法民朝的法令。”
而后他自豪道:“8小时工作,8小时休息,8小时属于自己,我们大同社在整个国家推行这个理念,我以为英国也应当实行这样的八小时制度。”
一旁的威尔金斯神父也皱起了眉头道:“夏先生,贵国或许过于富庶了,但也太懒惰了,上帝赐予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八小时用于安眠恢复体力,其余十六小时理应奉献给工作和祷告。勤奋与节俭,是上帝赋予信徒神圣的职责,是通往救赎的途径。如此缩短工时,让工匠懒惰,上帝不会喜欢。”
夏允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英国清教的理念之一。清教简朴崇拜,反对祭坛、彩窗等“偶像崇拜“,仅以《圣经》为唯一权威。主张会众民主管理(公理制),反对主教自上而下的等级制。个人虔诚:强调严格道德纪律,反对饮酒、赌博、戏剧等“堕落娱乐“。
这些他都是比较赞同的,但他们将勤奋跟节俭视为神圣的义务,这一点他就很不赞同。
“威尔金斯神父,杰拉德先生,”夏允彝严肃道:“在我民朝历史上,也曾有一个影响深远的学派,名为‘理学’。其先贤最初的本意,是希望用‘存天理,灭人欲’的准则来约束上层贵族的骄奢淫逸,节制他们无穷无尽的欲望。”
“然而,”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讥讽,“后来的统治者与士绅却将这套理论用在了底层百姓身上。百姓想要吃饱穿暖、有遮风避雨之所,这些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反而被他们视作需要被灭除的‘人欲’。他们用这套道理,心安理得地继续榨取本已困苦的百姓,来维持自己的奢靡生活。”
他看向杰拉德:“您看到我的工匠吃一碗有肉的汤,几个馒头,便觉得他们奢侈、怠惰。
试问,若今日坐在这里享用同样餐食的是某位英国公爵伯爵,您还会觉得这是奢侈吗?”
杰拉德下意识地回答:“若我国贵族的生活仅止于此,那几乎可被誉为圣徒般的节俭了!”
“正是如此!”夏允彝立刻道,“问题并非在于工匠吃了什么,而在于你们的贵族宴会过于穷奢极欲,以至于让你们对‘正常’生活的标准产生了扭曲的判断。您觉得工作八小时太少,不够勤奋,但我却认为,让工匠每日工作十五六个小时,这已非勤奋,而是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