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昭和苏建国都惊掉了下巴,顾时安却只是微微挑眉,不动声色。
顾时安抬起下巴,“你是什么时候潜入我国的?”
“你、你相信了?”高冬冬以为他们接受得没这么快,毕竟他的身家背景清清白白,父亲还是老兵。
“我们在查的就是这个,你自己主动坦白了,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信。”
高冬冬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苏凤昭看完后续的资料,看向顾时安,长叹了一口气。
高冬冬是落败的矮军遗弃在东三省的遗孤。
他生下来就在安东。
极寒的天,三四岁的孩子倒在家门口,高母没法视而不见。
他们心中也有忧虑,怕他是矮军的孩子,毕竟近来大批量的矮军投降撤退,此类事情屡见不鲜。
但是那孩子瑟缩发抖的身子让高母心生不忍,想到自己的孩子若是流浪在外,也这般凄惨可怜……她也希望有人能帮帮她们。
所以,在那个风雪夜,她把孩子抱进屋里,放到了烧暖的炕上。
这一养就是二十七年。
直到——
高冬冬颓丧地低着头,“我和那个人长得很像。”
因为长得太像了,所以一眼就被敌特认了出来。
他的亲生父亲,现在是矮国着名的爱国商人。
高冬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真可笑,爱国商人。”
“侵犯他国,残忍杀害他国普通百姓的人,被矮国人视为爱国。”
他骨子里流着罪恶的血液,却在养父母的教育下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
三年前,敌特找上他时,他并没有相信他们的话,幼时被抛弃的记忆已经不再,只有被父母兄姊疼爱、悉心教导的记忆。
但敌特带来了那个人的照片,和他七分像的长相让他生出了怀疑。
“69年年中,我休了一次假,回家探亲,组织上应该有这次记录。”
从他们进入部队到现在,摆在明面上的事情,都有记录。
顾时安往后找了几页,“嗯,记得很清楚,二十天。”
包括他销假归队后的萎靡状态,但当时和他搭档的指导员只以为他是舍不得妻子和儿女,还建议他向部队申请军官住房,以他的条件和资料可以申请了。
高冬冬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回家,是为了向父母求证此事,没想到——”
父母告诉他,他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就失忆了,也失声了,后面才慢慢好了起来。
他们不确定他是不是矮国军官的遗孤,只知道一条弱小的生命如果不拯救,就会被冰封在黑土地上。
高冬冬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那个人的孩子。
知道真相后,他的天都塌了。
他不敢面对他的父母兄姊,长大后,他从村里人口中得知,矮鬼子进村扫荡的时候,杀死了刚出生的两个孩子——他的三哥和二姐。
而大哥在参加抗联的时候被追捕至死。
他本来也该死,可父母却救了他,救了他这么一个敌人的孩子。
高冬冬害怕父母和他对视的时候想到他们死去的孩子,他还未来得及长大的哥哥姐姐。
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妻子,妻子小他两岁,在胜利的前夕,失去了父亲,是养父战友的女儿。
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儿女,他是华国的军人,穿着绿军装,是孩子们眼里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是他们最崇拜的人。
他长在黑土地,被这里的山水孕育,和他们心中有着同样的爱与同样的恨。
但突然冒出来的血脉亲情把他变脏了,他的家乡人民,曾被那场罪恶的侵略战争残害得那么凄惨,甚至还有那惨无人道的实验!
他接受的教育,他亲爱的乡亲,他身边的战友,他身上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让他自我毁灭。
因为他身上流淌的血液实在太肮脏了!
高冬冬不恨亲生父亲抛弃了自己,但他恨他是个矮国人,甚至还是个爱国的矮国人!
他知道他们奉行的主义有多么恶心肮脏,有多么残忍暴力,他不愿意自己流着这样的血,不愿意认这样的人为父。
那个人给这片土地的人民带来了如此沉痛的伤,他怎么可以过得那么好?
他怎么可以成为“爱国商人”?
他为什么不愧疚呢?
他应该愧疚至死啊!
高冬冬想过逃,他的身份早有一天会被发现,迟早会和亲友反目,但他又能逃去哪里呢?
他的父母,他的妻子儿女,他的一切早已在这里扎根。
高冬冬哽咽了许久,才哑着声开口:“我也想过死,我想,把这样的血放干了,或许就能赎清我的罪孽了。”
“可是,我磨好的刀抵在手腕时,我女儿走了出来。”
“我还是怯了。”
回到部队后,他整日魂不守舍。
割尾的风潮兴起,甚至连有些高级军官也不能幸免。
他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一天就被敌特拆穿,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