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表面坑洼嶙峋如同微缩的陨石,还有的通体覆盖着细密的银色绒毛。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的色泽。并非单一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仿佛在缓慢流动变幻的微光。深沉的墨绿中夹杂着点点幽蓝,如同深邃的夜空;赭石般的褐红里又透出内敛的暗金光泽;银灰色的表面,细看之下竟闪烁着七彩的虹晕。
此刻,凉棚外,一轮清冷的圆月已悄然爬上天幕。皎洁的月光穿过凉棚稀疏的顶盖,如同水银般倾泻而下,恰好落在那几枚静静躺在云星河掌心的奇异种子上。
嗡——
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声响起。如同沉睡的古琴被月光拨动了心弦。
种子表面那些流动的微光,在纯净月华的浸润下,骤然变得明亮、活跃起来!墨绿中的幽蓝星点如同被点燃,幽幽闪烁;赭红里的暗金光泽流淌出来,仿佛融化的金液;那覆盖银色绒毛的种子,绒毛根根直立,尖端迸射出细碎的、彩虹般的星芒!
几枚种子,在云星河宽厚的手掌上,仿佛变成了几颗自九天星河坠落的微缩星辰,各自散发出截然不同、却又和谐交融的瑰丽光晕。它们的光,并非照亮四周,而是向内凝聚,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如梦似幻的光茧,将种子本身包裹其中。月光、种子、光晕……构成了一幅静谧而神秘的小小奇景,与不远处那喧嚣的火焰瀑布、鼎沸的人声形成了奇异的对照。
云辰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脸上的闲适笑意敛去,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惊奇与赞叹。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地端详着父亲掌中那几颗沐浴月华、散发微光的奇异种子。
“这是……”他轻声问,指尖下意识地想要触碰,又在距离种子毫厘之处停住,仿佛怕惊扰了这份月下的灵性。
“戍守北境绝域‘风吼裂谷’时,在一处上古遗迹的裂缝深处发现的。”云星河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追忆,目光落在那些发光的种子上,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风雪咆哮、荒凉死寂的裂谷深处。“那地方,终年刮着能撕裂精钢的罡风,寻常草木根本无法生存。这些种子,却嵌在坚逾玄铁的黑曜石缝隙里,不知沉寂了多少岁月。”
他粗糙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拂过一枚表面布满螺旋纹路的深绿种子,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一共就得了这么几颗。回来路上遭遇了几波流窜的荒兽和蛮族斥候,险些丢了性命,也未曾让它们遗失一颗。”
云辰的目光从种子移向父亲的脸。灯火下,云星河鬓角几丝不易察觉的银霜,还有眉宇间那道被风沙刻下的、深如刀凿的竖纹,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他能想象那风吼裂谷的险恶,更能体会到父亲一路护持这几枚小小种子的艰辛与执着。
“风吼裂谷……上古遗迹……”云辰低声重复着,眼中惊奇更甚,带着强烈的探究欲,“它们蕴含的生机…极其古老,又异常纯粹坚韧,绝非当世之物!爹,您可知它们能长出什么?”
云星河缓缓摇头,宽厚的手掌小心地合拢,将那几颗散发微光的种子轻轻握住,隔绝了月光。种子表面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如同星辰隐没。“不知。试过无数方法,寻常水土、灵力温养、甚至滴入精血……它们都毫无反应,如同死物。唯有这天地间的太阴月华,似乎能唤醒它们一丝沉寂的灵性。”
他将合拢的拳头递向云辰,眼神郑重:“拿着。你心思巧,路子也多。或许……你能找到让它们生根发芽的办法。”那郑重的眼神里,除了托付,更藏着一份深沉的期许。
云辰心头微震,郑重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从父亲温热粗糙的掌中,接过了那几颗尚带着体温、仿佛沉睡小兽般的奇异种子。沉甸甸的,不只是种子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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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的喧嚣如同永不疲倦的海潮,拍打着每一个角落。百家宴已入酣畅之境,酒气蒸腾,笑语喧天,油脂与香料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化不开。
靠近拐角的那张油腻方桌旁,灰衣人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抠着桌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不断滚落,砸在油腻的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脸色灰败得如同久病之人,嘴唇干裂,微微翕动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破风箱似的嘶哑杂音。
那股扎根于灵魂深处、冰冷刺骨的恶寒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时间推移,如同附骨之蛆般愈发深入、愈发清晰。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东西在自己血脉深处蠕动、蔓延,每一次心跳都似乎牵扯着那冰冷的异物,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锐痛。更可怕的是,周围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灵食香气——烤驼肉的醇厚、火焰瀑布炙烤灵兽肉的狂野焦香、还有无数种混杂在一起的油脂与香料气息——此刻对他而言,不再是诱惑,而是最致命的毒药!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那混杂着灵力的浓香钻入鼻腔,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钝刀子狠狠捅进他的胃袋,在里面疯狂搅动!强烈的恶心感和脏腑翻江倒海般的绞痛轮番冲击着他的意志,冷汗浸透了他灰扑扑的内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不行……必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