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意识到,对方说得没错——自己刚才只顾着飞奔回家接来老母幼子,何曾想过巷口那卖炊饼的王老汉,或是邻家那个总是笑眯眯的李婶?
巨大的羞愧与无力的愤怒交织,让他最终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气力的困兽,颓然低下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而他的沉默,也代表了在场大多数士兵复杂而沉重的心声。
向心力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全体士兵,问道:“你们现有多少人?”
一名站在稍前方的士兵连忙躬身回答:“回先生,原本有三十名兄弟。
之前……之前在城东遭遇那怪物,折损了一人。
如今算上沈将军,还剩二十九人。”
“好。”
向心力轻轻颔,脸上竟露出一抹近乎腼腆的、与他方才冷酷命令格格不入的微笑,“那么,我希望你们这二十九人,都能秉忠职守,好好守护住这个院子。”
他的笑容依旧温和,但说出的每一个字,却让所有士兵,包括院内听到他话语的亲眷们,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否则,一旦因为你们的疏漏,让任何‘外人’混了进来……我可就没有办法,再保证这院墙之内的‘绝对安全’了。”
这已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威胁——用他们父母妻儿的性命,作为执行这道残酷军令的抵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几乎凝固之时,院外街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清晰而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死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尘土微扬中,沈煌一马当先,身后跟着略显疲惫的江盈溪、神色平静的屈曲以及那位身份特殊的西域圣女萤迦兰,正朝着趣兰居疾驰而来。
“来得正好,沈将军,屈曲。”
向心力立于院中,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番足以让常人胆寒的残酷指令不过是寻常问候。
他目光掠过沈煌,最终在屈曲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和,但转向其他士兵时,又恢复了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刚刚把军令下达完毕。
沈将军,不如由你来向你的部下们再重申一遍?否则,我怕我再多说几句,他们就不是扔兵器,而是要丢盔弃甲了。”
这话语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但听在士兵耳中,却只感到压力倍增。
“无妨,我来处理。”
沈煌沉声应道,脸上带着疲惫与凝重。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神情依旧有些恍惚的江盈溪护送至相对安全的主房内安置。
这时,屈曲挠了挠头,看向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自家院落,语气带着点无奈的调侃,对着向心力说道:“主上啊,您要征用我的房子,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呢?我这主人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向心力闻言,转回目光看向屈曲,脸上那惯常的、仿佛面具般的平静竟融化了些许,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眼神中也流露出一抹与对待他人时截然不同的、近乎怀念的温和。
“是吗?”
他的声音也放缓了些,“我还以为,你会大大方方地把房子腾出来。
毕竟,你父亲当年……”
他话语微顿,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但随即又收敛起来,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商量的语气说道:“不过既然你不同意……”
屈曲看着他这罕见的态度,连忙摆了摆手,笑道:“算了算了,我开玩笑的。
这样也好,能把我的房子保护住,总比变成外面那样的废墟强。
主上您随意,随意。”
就在这气氛稍缓的间隙,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跌跌撞撞地从人群边缘挤了进来。
她一眼就锁定了屈曲,带着一路的风尘和满腹的委屈,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从背后猛地扑了上去,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了屈曲的腰,将满是泪痕的小脸埋在了他的背上。
“呜呜……公子……”
屈曲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弄得一愣,身体瞬间僵住。
他愕然回头,映入眼帘的竟是兰螓儿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眼圈通红的小脸。
几缕柔软的丝被泪水黏在脸颊边,更显得她楚楚可怜。
“你得感谢我,屈曲。”
向心力看着这一幕,并未惊讶,反而又轻轻拍了拍屈曲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种长辈看待晚辈闹剧般的包容,“你爹当年,也是这般毛毛躁躁,身边总是不缺牵绊,所以后来才会为了修心,选择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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