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人家血脉相连的自己人,身处其中,就像掉进漩涡里的浮萍,夹在那些盘根错节的嫡庶之争、派系倾轧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然——”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和自嘲,“如果你是天生的符箓师,或者有别的什么通天彻地、让人不得不供着你的大本事,那当老子刚才在放屁!
符箓师?那走到哪儿都是爷!”
屈曲沉默地跟在队伍后面,冰冷的山风刮过脸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疑窦。
老者的愤懑他听在耳中,却难以完全认同。
他不明白,倘若真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以太派那样眼高于顶的庞然大物,怎会不早早伸出橄榄枝?
况且,他追随的主上,那位深不可测的存在,似乎从不忧虑属下功高震主。
已故的战友电荷曾私下感叹过,主上显露的境界不过“小学”
之境,真实战力却如雾里看花,他的力量源泉似乎并非源自于循规蹈矩的“学习”
提升。
屈曲暗自思忖:说到底,这些人的困境,终究是囿于自身能力与背景的局限,在这个扭曲疯魔的世道里挣扎沉浮,又能怨得了谁?错的,或许从来就不是他们。
正当他沉浸在这纷乱的思绪中,前方的人流骤然停滞,将他拉回现实。
“就是这儿了!”
老者低沉的声音穿透夜色,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都给老子竖起耳朵听真了!
一会儿往下跳,入水之后,铆足了劲儿往回游!
看见没,下面有一小片浅滩!
谁要是运气背到家,一脚踩那滩头上——”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森然道,“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为了验证所言非虚,老者随手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掂了掂,猛地朝黑黢黢的崖下掷去。
石块划破寂静,噗通一声没入黑暗的河面。
并非暗号,只是借着惨淡的月光,众人骇然看到:那湍急得如同恶龙翻滚的河水,竟连一丝像样的涟漪都未激起,瞬间便将石块吞噬得无影无踪!
一股寒意,比严冬的风更甚,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走!”
老者一声断喝,没有丝毫犹豫,身影一晃,率先跃入那深不见底的墨色激流之中!
“噗通!”
落水声沉闷地传来,预想中撞击礁石的可怕声响并未出现。
岸上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众人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紧接着,如同下饺子一般,“噗通”
、“噗通”
的落水声接连响起,一道道身影义无反顾地扎进冰冷的死亡之河。
屈曲眼神一凛,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紧随其后,纵身跃下!
失重感瞬间袭来,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扎进肌肤,直透骨髓!
这感觉……竟让他恍惚忆起当年在数学宗时,也曾有过这般跳崖涉险的经历,只是那段记忆,仿佛已隔了千山万水般遥远。
此刻是滴水成冰的严冬!
河水浸透棉衣,刺骨的寒意疯狂地侵蚀着每一寸血肉,几乎要将血液冻结。
屈曲牙关紧咬,强忍着足以令人昏厥的冰冷和汹涌水流的撕扯,奋力摆动双臂,拼命朝着记忆中老者指示的岸边方向划去。
冰冷的河水呛入口鼻,每一次划水都沉重无比。
好不容易,感觉脚下似乎触到了坚实的河床,他挣扎着爬上一片湿滑的浅滩,浑身湿透,冷得瑟瑟抖,正想喘口气,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老者气急败坏的吼声:
“那边那个傻子!
你他娘的游反了!
这边!
这边才是岸!”
岸上,已经成功上岸、正挤在一起瑟瑟抖的众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在这生死逃亡的紧张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屈曲抹了把脸上的冰水,自嘲地咧了咧嘴,露出一丝苦笑,认命地再次扎进冰冷刺骨的急流,奋力向正确的方向折返。
湍急的水流裹挟着他,途中差点被一个刚跳下来的倒霉蛋砸中脑袋,险象环生。
尽管水流凶悍异常,但屈曲毕竟灵感在身,尚能勉力维持。
大部分人在落水后,都凭着本能和清晰的指引,挣扎着游到了老者所在的岸边。
只有屈曲和另外几个同样晕头转向的家伙,上演了一出“南辕北辙”
的闹剧。
“啧啧啧,你们几个……真是四肢达得让老头子我叹为观止啊!”
老者看着最后几个湿漉漉爬上来的“迷途者”
,又好气又好笑地挖苦道,“看清楚!
这两岸相隔怕是有百丈之遥!
走过去都得费一番功夫,你们倒好,愣是凭着一身‘好水性’,硬生生横渡了一个来回?真是……人才!”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拘谨但清晰的声音从岸边一块巨大礁石的阴影后传来:
“前辈,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