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茫然。
是啊……劝什么呢?
劝她放下被千寻疾摧毁的一切?劝她忘记那刻骨铭心的屈辱与仇恨?劝她像个正常人一样拥抱阳光?
这些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显得无比苍白可笑。更何况是从玄冥嘴里说出来——这个同样背负着沉重过往、内心同样被黑暗侵蚀、甚至同样踏上一条近乎自毁道路的男人。
他确实没有资格劝她。
因为他自己,也从未真正“放下”或“阳光”过。
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黑暗中挣扎,在泥潭里前行。
他的冷静,他的强大,并非源于释然,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对自身命运的接受与掌控,哪怕那种掌控有时显得冷酷而极端。
玄冥看着她眼中逐渐褪去的疯狂和涌上的茫然,继续说道:“我能做的,不是劝你,而是告诉你事实。告诉你,你面前有选择。告诉你,不同的选择会通往怎样的结果。”
“是抱着过去的灰烬一同沉入深渊,还是抓住眼前还能抓住的东西,哪怕前路依旧痛苦艰难。这个选择,只能由你自己来做。”
“因为只有你自己,才需要为你自己的选择承担所有后果。”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温情脉脉的鼓励,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指责,只是冰冷而清晰地陈述着现实。这种近乎残酷的坦诚,反而让比比东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不需要虚伪的安慰,不需要无用的劝导。她需要的,或许正是这种直面鲜血淋漓现实的清醒,哪怕这种清醒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痛苦。
比比东缓缓站直身体,周身的罗刹邪气虽然仍未完全平息,但已经不再失控地翻腾。她看着玄冥,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你什么时候长大的?”
比比东这个问题问得很轻,带着一丝恍惚。
在她的记忆里,玄冥似乎一直都还停留在当年,在武魂城,那个倔脾气、死脑筋的小孩儿。
因为在天斗城的这些年,他在千仞雪面前的样子,从未改变过——依旧是那个冷漠、固执,甚至有些幼稚地跟千仞雪针锋相对的少年。
玄冥沉默了片刻,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大概是从意识到,任性需要资本,而我没有的时候。”
任性需要资本。
他没有。
他不是千仞雪,没有武魂殿少主的光环,没有千道流那样一位祖父保驾护航。他甚至没有一个真正安稳的归属。
他所有的一切,力量、地位、乃至生存的资格,都是靠着自己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换来的。
在天斗城,他在千仞雪面前维持那份“不变”,或许是因为千仞雪从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武魂殿,代表了那个他曾经熟悉、却又必须保持距离的过去。
那份“不变”,可能是一种伪装,也可能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某种单纯时光的留恋。
但当他真正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面对神考的生死考验,面对冰龙王与火龙王的牺牲,面对她这个状态极不稳定的罗刹传承者时,他早已没有了任性的资格。
他必须冷静,必须理智,必须强大,必须承担。因为一旦行差踏错,付出的代价将是他无法承受的。
比比东看着玄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那冰冷表面下所承载的重量。
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她偶尔操心、甚至觉得有些头疼的倔强少年了。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以一种近乎残酷的速度,成长为了一个必须独自面对风雨的男人。
这份认知,让她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里,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愧疚。
她似乎,从未真正理解过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她甚至一直都打心底里觉得玄冥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对不起……”比比东的声音低不可闻,这句道歉包含了太多,为她之前的失控,也为她长久以来的忽视。
玄冥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
他不需要她的道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好也罢,坏也罢,都是他应得的。
他再次向她伸出手,这一次,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承诺。
“选择已经摆在你面前了。要走哪条路,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