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的仪仗在舍王府外缓缓启动,华盖招摇,护卫甲胄鲜明。
大世子德都亲自送到王府正门高阶之上,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与威仪。
该打点的早已打点、西境特产装了数车。
这位从东境王庭而来的天使,名义上是吊唁老舍王,实则肩负着朝廷对西境新主的“认可”
与“任命”
。
如今任务达成,带着德都“恭顺”
、“勤勉”
的赞誉和沉甸甸的“心意”
,心满意足地踏上归程。
“大人一路珍重,西境诸事,德都必不负王,守土安民。”
德都拱手,声音清朗,姿态谦恭有礼。
钦差满面红光,在车驾上回礼:“世子孝义两全,才能卓着,王必深感欣慰。
西境有新王,朝廷无忧矣!
留步,留步!”
言罢,车驾缓缓驶离。
德都含笑目送,直到车队消失在长街尽头,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化作一片冰冷的深沉。
有人欢喜——他德都得了王庭明旨的“认可”
,名分大义俱在。
自然也有人惦记——他那个蛰伏的弟弟德拉曼,会眼睁睁看着他名正言顺地坐上王座?
“二世子府上……可有异动?”
萧伯懿并未转身,声音平淡地问向身后心腹。
“回世子,一切如常。
府门紧闭,守卫如旧,未见任何人员频繁出入,也无兵马调动迹象。”
心腹低声回报。
“哦?”
德都眉梢微挑,心中那丝疑虑非但未消,反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如此平静?这不像德拉曼!
以他阴鸷狠毒的性子,纵然不敢在钦差眼皮底下动手,也绝不会毫无动作。
这份平静,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然而,占据名分大义的春风,终究吹散了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
意气风之感油然而生!
王庭敕令在手,西境十二关隘效忠,老派将领拥护!
他德都已是西境名正言顺的主宰!
德拉曼?区区六处关隘,纵然有些死士,又如何?若他敢以下犯上,便是叛逆!
届时,自己振臂一呼,以雷霆之势碾碎他,名正言顺,谁人敢言不字?
想到此,德都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挥手道:“加派人手,盯紧我那好弟弟!
一只苍蝇,也不许漏过!”
……
応国边境,走寨。
凛冽的风雪成了最好的掩护。
寨外一处偏僻的山坳里,呼喝声、兵刃碰撞声、沉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冬日的死寂。
戚福站在一处高坡上,寒风卷动他黑色的裘氅。
他目光扫视着下方正在操练的数百名汉子。
这些人,正是王天从雪狼骑的“犁庭扫穴”
中收拢筛选出来的“漏网之鱼”
——被吓破了胆又走投无路的流民、被屠了寨子侥幸逃生的悍卒、以及少数怀揣手艺却无处容身的匠人。
此刻,他们被分成了数队。
一些在波峰的喝令下,咬着牙进行着近乎残酷的体能操练,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奔跑、摔打、扛着沉重的圆木攀爬陡坡。
另一些则在几个走寨老卒的带领下,排成简陋的阵型,笨拙却凶狠地练习着劈砍格挡,木刀木枪撞击出沉闷的砰砰声。
还有一小撮人,围着一个火炉,在一个老铁匠的指点下,叮叮当当地修补着破损的兵器甲胄。
场面混乱,散沙一盘。
许多人脸上还带着疲惫、麻木与惊魂未定。
戚福眼中没有失望,只有一片沉静的审视。
死忠?
从来不是靠嘴说出来的。
忠诚需要用铁与血去淬炼,用实实在在的利益去维系。
“代价……”
戚福心中默念。
收拢他们,耗费的是宝贵的粮食。
训练他们,投入的是走寨本就不多的精锐指导力量。
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就是他戚福能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的希望!
让他们看到,在走寨这面沾血的旗帜下,他们的付出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回报——粮食、安全、甚至……复仇的力量!
“人越多越好……”
戚福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寒风中咬牙坚持的身影,“沙子聚在一起,迟早会被夯成墙!
我要的,就是这堵墙的根基!”
“少爷!”
一个亲卫快步跑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兹马大哥醒了!”
戚福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转身:“走!”
……
安置兹马的偏室依旧温暖,火炕的余温烘烤着空气。
兹马靠坐在炕头,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已经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