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许仙弯腰搀扶嫂子时,观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姐夫攥着油纸伞的手猛地力,伞骨断裂的脆响混着雨声——他望见妻子晕厥在小白怀里,银饰散落的髻浸在积水中,绣鞋里不断渗出泥水。
“怎么回事!”
姐夫的喊声被狂风揉碎,油纸伞骨刮过门框,将观门上的朱漆划出深痕。
他扑到嫂子身边时,指尖触到她滚烫的额头,惊得猛地缩回手,却又立刻解下蓑衣裹住她颤抖的身体。
气氛陡然凝得像冰。
檐角铁马的锐响忽然消失,唯有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轰鸣,衬得偏殿口的呼吸声都格外沉重。
小青攥着青虹剑的手指关节白,往日里总爱跟姐夫插科打诨的眉梢,此刻拧成两弯紧绷的墨痕,剑尖无意识戳着青苔,溅起的泥星子落进她湿透的裙裾。
许仙扶着嫂子肩头的手剧烈颤抖,水从他袖管滴在姐夫手背上,竟带着潭底寒冰般的凉意:“姐夫勿忧……嫂子只是忧思过度,歇歇就好”
姐夫的目光从妻子苍白的脸颊移到许仙颤的唇瓣,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许仙姐姐临终时,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汉文身子弱,多担待”
。
他喉结重重滚动,雨水顺着斗笠边缘连成线,砸在许仙手背上时溅起细碎的水花:“松手。”
他的声线冷得像淬了冰,弯腰去抱妻子时,粗布袖口狠狠磨过许仙手腕:“我自家婆娘的事,我自己管。”
姐夫的声线冷硬如铁,跨门槛时,斗笠檐角的水珠砸在许仙脚边。
姐夫背着嫂子的身影在偏殿烛火中拉出长影,脊梁挺得像观前被雷劈过的古槐,任凭雨水从蓑衣缝隙灌进去,也不肯回头再看一眼。
“就不劳状元郎父母操心了。”
姐夫抱起嫂子转身,绣鞋滴在青砖上的每一声闷响,都像二十年前破庙漏雨时,砸在姐姐薄棺上的冷雨。
他跨过门槛时,斗笠檐角的水珠正巧落进许仙袖口,与他那句“歇歇就好”
的颤音混在一起,在暴雨声里碎成无法拼凑的冰碴。
恰在三人望着姐夫离去背影之际,小白忽然转身望向雨幕深处。
那道素白衣影在闪电中若隐若现,墨被雨水浇成毡片,官靴踩碎积水时溅起的水花,竟比他腰间状元的玉带还要刺眼。
“仕林!”
小白的惊呼让所有人动作一滞。
仕林的襕衫下摆滴着水,胸前的补子被雨水浸得皱,那只绣着仙鹤的袖口正不断渗出暗红——不是血,而是染料被雨水冲化的痕迹。
他望着观前散落的银饰,忽然想起三日前莲儿摘珠花时,也是这样的雨夜,她的指尖在烛火下微微颤。
“娘”
仕林的声线被雨幕泡得肿,官靴陷进青苔里,出噗嗤的声响。
他走到姐夫面前时,膝盖撞在观前的石狮上,溅起的泥水糊了半张脸,却浑然不觉。
“扑通——”
仕林的额头撞在湿冷的青石板上,官帽滚落一旁,露出鬓角新添的白。
雨水顺着他后颈的衣领灌进去,在状元服的夹层里汇成细流:“姑父姑母”
的手掌按在积水中,“仕林有罪”
姐夫背着嫂子的手突然收紧,指节在蓑衣上碾出褶皱。
他望着仕林沾满泥污的官靴,想起当年小白被压雷峰塔,许仙被囚金山寺时,他们三人曾相依为命,可如今却落得生分。
嫂子的睫毛忽然颤动,一滴雨水混着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仕林手背上。
她昏迷中喃喃呓语,指尖无意识地抓着姐夫的衣襟,仿佛还在寻找女儿常攥的那枚拨浪鼓。
“先进去说。”
许仙的声音被雨声淹没,他弯腰去扶仕林时,触到对方肩头上的冰凉——那身朝服,此刻却比观外的古槐还要湿冷。
仕林却不肯起身,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是仕林对不住她”
他想起他回城时,城头老梅树下,莲儿望眼欲穿的眼神,在她昨日撕信时,已碎裂一地,“是我……负心……把莲儿弄丢了……”
姐夫长叹一声,转身背起嫂子。
她散落的银饰刮过他下巴,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莲儿刚出生时,襁褓里那半片明黄缎子。
他抬脚跨过仕林时,靴底碾碎了那枚银蝶夹,碎银混着泥水溅在仕林脸上。
“先进去。”
姐夫的声线压得极低,雨水顺着他斗笠边缘滴落,在嫂子苍白的脸颊上划出痕迹,“我有话问你。”
小白与许仙对视一眼,搀起仕林,他的襕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仙鹤补子上的金线被暴雨冲刷得暗淡,恰如他此刻失了光的眼瞳。
四人踏入偏殿时,殿门在狂风中轰然闭合,将仕林滴落的水珠与门外的雨幕,一同挡在了摇曳的烛火之外。
烛火在香案上明明灭灭,将三清像前的蒲团映得忽长忽短。
姐夫将嫂子安置在暖阁的榻上,她散乱的银线鬓间还缠着半根莲儿编的草绳。
仕林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