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忽然鼻酸,将那抹猩红攥进掌心,任绳结硌得生疼——这样也好,疼得真实,才不是梦。
暮色渐浓,彩虹已淡成天际一线。
莲儿望着他腕间绳结,忽然想起白衣道人最后的叮嘱:“往生结咒,赤绳永系,七七四十九日后,便永不分离……哈哈哈!”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她忽然笑了,将脸埋进他颈窝,管他是何符咒,至少此刻,仕林的心跳正贴着她的耳朵,像敲着一面得胜的鼓。
晚风裹着青梅香掠过,老梅树又落下几滴露珠,恰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仕林望着她间沾着的草叶,忽然轻笑出声,替她摘去时指尖掠过她耳垂:“该回家了,我的新娘子。”
莲儿抬头望他,晚霞正将他轮廓染得透亮,她忽然伸手勾住他脖子,任他托着膝弯将自己抱起。
路过老梅树时,又一滴露珠落下,恰好跌在赤绳上,将那抹猩红晕得更艳了。
远处万家灯火渐次亮起,仕林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出清脆的声响,惊起几只栖息的萤火虫,绕着两人飞成一圈暖黄的光。
暮色如墨浸透云层,最后一缕残霞在雨幕中洇成淡金的痕。
小白携众人穿透雨帘落地时,指尖还凝着几片碎云,抬眼望向西天那抹微光湮灭,心口忽地漏了半拍——天际阴云翻涌如怒海,倒像是某种不祥的兆头。
身后的小青亦步亦趋,臂弯轻托着嫂子缓缓放下,素手拂去她衣襟上的雨珠:“嫂子初次踏云,可曾受惊?”
声线里浸着三分关切,指尖却悄悄凝了片青叶,欲化出安神香。
“不妨事”
嫂子扶着膝盖剧烈喘息,脸色苍白如纸,终究是凡人之躯,初次御风让她胃袋翻涌,强撑着摆了摆手,鬓角的素钗随动作轻晃,“先先寻莲儿”
尾音微颤,恰如檐角摇摇欲坠的雨珠。
“许仙!”
姐夫将人拽到廊柱下,粗粝的掌心几乎掐进许仙腕骨,“你且说实话,仕林和莲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声线里裹着雷霆,惊得檐角残雨簌簌坠落。
“我”
许仙眼神游移,瞥见小白掠身而来时,如遇救星般急呼,“娘子!
你来!
快来!”
“相公?”
小白足尖点地,水袖翻飞间带起细碎水花,“可是姐夫御风时有何……”
“非也非也!”
许仙截断话头,倾身附耳低语,“姐夫是问仕林和莲儿的事”
话音未落,小白只觉指尖一凉,像是有冰水顺着脊椎浇下来。
她如何猜不出——莲儿无故失踪,仕林连日癫狂,必是那对小儿女间生了龃龉。
可当她抬眼望向姐夫嫂子时,那两双盛满焦灼的眼,却让她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事到如今不妨与姐夫和嫂子明言……”
她轻叹一声,广袖拂过青砖,朝着姐夫夫妇盈盈下拜。
"
弟妹使不得!
"
姐夫慌忙伸手扶住她,粗粝的掌心蹭过她广袖,"
咱们一家人何必行此大礼!
"
“姐夫、嫂子”
小白唇齿微动,话到喉头却化作一声叹息,望着二人焦心的模样,终于咬牙开口,“是我夫妇教子无方……”
“娘!”
破空的呼声惊得檐铃骤响,众人转身时,只见暮色里两道身影渐近,仕林一袭青衫染着雨痕,怀中的莲儿却似沉睡般恬静,鬓轻贴在仕林胸前,唇角还凝着抹似有若无的笑。
“莲儿雨夜走失,岂是母亲之过?”
仕林缓步掠过小白身侧,靴底碾过积水时溅起细碎的光,“分明是孩儿照料不周,如何能让母亲代儿受过?”
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幽微的光,“姑父姑母待我视如己出,又怎会苛责?”
小白闻言指尖一颤,这声音明明是她十月怀胎听熟的,此刻却像隔着薄雾——熟悉里透着说不出的生分。
她下意识拽住他衣角,却触到一片冰冷的布料,小白望着他眼中的陌生神色,只觉心底寒:“仕林,你”
“回来便好!”
嫂子扑上前,指尖刚要触到莲儿的脸,却被仕林侧身避开。
她一愣,只见少年眸中掠过不耐,却在抬眼时化作温软。
“姑母放心,不过是劳累过度睡着了。”
他对着姐夫颔,袖口滑落处,腕间竟缠着道鲜红的绳结,“孩儿不便行礼,还望姑父姑母见谅。
莲儿身子虚弱,不如先回去安置,至于婚期待莲儿醒来再议不迟。”
“婚期!”
小白指尖骤然收紧,拽得仕林衣角歪斜,压低嗓音,“仕林你在说什么!
你忘了高墙之中的”
“娘忘了?”
仕林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腕间红绳却在雨丝中泛出妖异的光,“三年前,娘亲手为莲儿戴上的珠钗,亦在此地刻字起誓,如今还朝,正该兑现誓言。”